一旦远离城市中的灯红酒绿，只要天气还算不错，夜空总会明亮起来，皎洁的月光洒下一地银霜，树叶落尽，影迹斑驳，冷风呜咽着流淌在空旷的路上，卷袭着沙尘漫漫洋洋。
叶知秋原路返回，皱眉不已，渐渐感觉从鼻腔到喉咙，都有些忍受不住京都的寒夜，于是每次呼吸就都变成了一场极大的考验，倘若呼吸稍微用力一些，一股难以言喻的感觉，立刻就从鼻腔末端往上直蹿，刺痛泪腺。
他抬手抹了一下眼角溢出的泪水，暗骂一声，不得不用嘴巴喘气，顺便提了提围巾捂住口鼻，以期这能让他感觉稍好一些。
密林幽幽，满地都是干枯脆硬的草梗，并不好走。
所以等他终于来到岸边的时候，裤子已经惨被折腾得一片狼藉。
但是好在徐青清没有逃走。
叶知秋松了口气，将方才用来联络其他人的手机揣进兜里，缓步上前，最终在她身边站定，双手叉腰喘着粗气。
“本来是想买杯热奶茶的，不过这附近没有商店...等我休息一下，咱们就往北边走，之前过来的时候，我看到那儿有一家便利店，我请客。”
徐青清已经不再抽噎，从臂弯里面露出红肿的双眼，恹恹无神。
没有得到回应的叶知秋，歪头看她一眼，想了想，索性一屁股坐在地上。
恰好面前的河道两岸，都是荒草丛生的斜坡，荒凉却又安谧的景色可以一览无余。
“事情我已经听刘姐说过了，公司主动跟你提了解约。”
叶知秋的嗓音有些嘶哑，但是语气很平静，顺手捡了颗石子，丢向河面。
水深则流缓。
尽管这条河水看起来非常清浅，但当石子投入河面，却是咕咚一声。
“不过我觉得还行，毕竟赵总帮你争取到了整整一百万的赔偿金，事实上这对绝大多数的普通人而言，都是一笔难以想象巨额存款...其实人不一定非得抛头露面，你可以用这笔钱做些别的，比如开个小超市，或者小餐馆，然后过上一个更加平静安稳的生活。”
徐青清的回应非常低沉，就只轻轻嗯了一声。
很显然，这并没有触碰到她的心结。
叶知秋又试着说了一些其他方面的东西，但是徐青清始终表现得意兴阑珊。
人是一种非常复杂的存在，针对同一件事，不同人的心里往往有着不同的看法，一千个观众眼中有一千个哈姆雷特，也便所谓的仁者见仁，智者见智。
而这同样也在意味着，不同的人从同一个点出发，会去往不同的方向，这就仿佛一颗树种钻出泥土，最开始是两片嫩芽，随着越想越多，越走越远，就会逐渐生出去往不同方向的枝杈，分出不同方向的枝桠。
叶知秋此刻就像站在树底下，仰头望着这棵参天大树，找不到徐青清究竟在哪儿。
虽然没有表现出来，但他现在确实感到有些苦恼。
如果不能找到徐青清的心结所在，或者让她主动说出来，那就终归是个安全隐患。
可他到底不是心理医生。
叶知秋默默叹了口气，顺手又捡一颗石子，抬手丢向水面。
“对了，你是这一行的老前辈，所以我有件事想问你。”
“...”
虽然没有得到回应，但叶知秋还是尽量装作好奇的模样开口问道
“如果我想成立一个个人工作室，需要多少钱？”
“...”
“行吧，但只是个人工作室而已，我觉得应该不需要太多，等到时候成立了，你来跟我一起干吧？然后咱们再叫上瑶瑶和林青鱼，对了，还有张伟，要是他也愿意加入的话，就再好不过了！”
“...嗯。”
徐青清的回应依然冷淡，似乎还没从她低落的情绪当中走出来。
这也让叶知秋感到有些颓丧，不过他仍强行振作起来，然后很干硬地换了另一个话题。
顺便现在心里跟扬哥说声抱歉，然后才笑开口道：
“这样，我跟你讲个好玩儿的事情，你笑一笑，就是我有一个室友，叫张扬，你们可能相互见过，人长得又高又壮，说话还很大声。最近这不快到学期末了嘛，然后前两天我在宿舍里面跟他聊天的时候，他告诉我说，他打算跟辅导员告白，我问他为什么，他说爱情可以避免重修，我劝他不要，他问我为什么，我告诉他，因为辅导员是个男哒！”
话音刚落，他就率先哈哈大笑了起来。
徐青清终于有了更多的反应——眼帘轻抬，默默地看他。
叶知秋慢慢地笑不出来了，变得垂头丧气。
“行吧，其实我不擅长讲笑话，而且这事儿是我编的，辅导员也不是男的。”
说完之后，他又叹了口气，甚至开始考虑，要不干脆就讲黄段子？
毕竟相对而言，这个他还是比较拿手的。
“叶子？叶子！徐青清——！”
正此时际，远处传来一阵嘶哑的喊声。
叶知秋立刻打起精神，大声吆喝着指引方向。
只不多时，距离最近的林青鱼就找到这边，大抵是一路跑过来的，见到河边的两人之后，终于放松下来，拄着膝盖大口喘气。
之后没过多久，小琳、赵媛、刘姐、墨阳几人，也都纷纷赶到这边，一个个都嗓子嘶哑，围住徐青清嘘寒问暖，更加年轻一些的小琳，甚至忍不住眼眶发红，抱着徐青清的一条手臂说什么都不肯轻易撒开，说话时都已经隐隐带上了些许的哭腔。
或许是感受到了大家真切的关怀，也或许是情绪已经慢慢稳定下来，徐青清牵动嘴角，露出一个疲累勉强的微笑，语气虚弱道：
“我没事，就是想出来走走...真没事。”
几人面面相觑片刻，权当是信了。
清冷的河边，终于热闹起来。
最终还是赵媛抽了抽被风吹得通红的鼻子，率先笑着开口说道：
“没出什么意外就是最好的，行了，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先回去吧，有什么事情回去之后再慢慢聊。”
众人纷纷答应一声，簇拥着徐青清往回走去。
但在进入那座密林之前，她又突然止住脚步，回身看向落在后面的叶知秋，轻声笑道：
“谢谢，你是个好人。”
方才抬脚的叶知秋，顿时一脸懵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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