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宫女满脸泪水，眼色通红，却不肯起身：“奴才钮钴禄氏叩见令妃娘娘，求令妃娘娘救我家老爷一命。”我愣了半晌，不怪清朝不许后宫干政，乾隆赦免阿克敦，真给他带来麻烦了。我仔细辩别那妇人的脸，是有几分像讷亲夫人，只是当年她比现在略胖些。
我忙伸手扶她：“夫人乃一品诰命夫人，为何扮做宫女，拦住我的去路却是何意？”
讷亲夫人边磕头边道：“奴才实在没办法，才冒死乔装进宫，求娘娘救命，奴才知道唯有娘娘能救我家老爷性命。皇上已命鄂实，持先祖父之刀，前往金川，要将我家老爷斩于军前。”
我苦笑道：“夫人此言差矣，朝堂之事，我一向不干预，何来我能救大学士的性命？当日我不知天高地厚，念着章佳少夫人，曾服侍过我的份上，冒然为阿克敦求情，以至于皇上本不想杀阿克敦，却因我之故，改判了斩刑，我一直深感愧疚。我不问是谁帮夫人进宫，还请夫人速速离宫。必定皇上只是判大学士一人之罪，并没有诛连九族，否则若因夫人之故，连累家人，岂不是得不偿失。”
讷亲夫人苦笑道：“奴才冒死进宫，就没想活着回去。娘娘这些日子所做所为，奴才都看在眼里，保大学士阿克敦及其子阿桂周全，保大阿哥、三阿哥免于圈禁，保内管领清泰免于杖责，还有娘娘此番受伤，皇上全力稽查凶手，以令朝野大费周章，还有娘娘的大哥吉庆，皇上也在极力维护。奴才当年曾冒犯娘娘，此番进宫也是想求娘娘网开一面，恕奴才有眼无珠。其实奴才虽是一品诰命夫人，实没有瞧不起娘娘之意，娘娘侍奉君前，得蒙隆恩，岂是奴才等所敢比的！”
外面的人竟是这么看乾隆和我的？当年傅恒被人弹颏，乾隆千方百计为其开罪，就看出乾隆如何在乎群臣的看法，‘以事实说话，不以私情为重。’而今为我，乾隆当真要落人话柄吗？在后宫我处处小心，举步维艰，怕授人话柄，连魏清泰犯法，都不敢为其求情。酷爱逛花园的我，却不敢轻易出宫门，怕遇见娴贵妃、纯贵妃，以免惹争执；不敢同嫔妃们来往。甚至明知道有人害我，也只能向乾隆求情，怕给朝廷添乱。
寒心之余，我命秋菊、冬梅过去拉起她：“夫人此言差矣，为阿克敦求情是我不知轻重，已令我大病一场，算酬其罪。为大阿哥、三阿哥求情，因其是家事。夫人所说魏清泰、吉庆之事，我从未在皇上面前进言为父兄求情。至于夫人当年曾蔑视我于否，我也从未在意过。何况我只是一小小嫔妃，岂能左右朝臣生死，皇上治罪讷亲、庆复也是依律法办事，与我何干。”
秋菊、冬梅一左一右搀着讷亲夫人起身，她还不肯起身，向下用力挣扎：“娘娘的心思，奴才如何不知，奴才只看重事实，当日皇太后圣寿节，与娘娘同席的有奴才、庆复夫人、尹继善夫人，唯有尹继善夫人对娘娘毕恭毕敬，也唯有她家的老爷官运享通。”
本来我与人斗嘴，脑回路就比别人慢半拍。闻言气得我说不出话来。庆贵人上前一步：“我虽对当日之事知之甚少，但是看了夫人，就知道你家老爷被定罪也是必然。你口口声声自称为奴才，却敢如此顶撞令妃娘娘。你身为外妇，冒然进宫，若追查起来，怕不是你一个罪妇能担待得起的，你家老爷虽被定了罪，但是钮钴禄一门，却没有定罪，难道夫人还想把满门都搭进去不成。”
秋菊也道：“夫人乃外妇，口口声声指责娘娘诸般不是。即便我们娘娘当真能手眼通天，帮是人情不帮是本份，哪里轮到夫人指桑骂槐。夫人当年与主子同席，藐视主子，之后又说了些混帐话，别以为别人不知道，若不是主子化干戈为玉帛，怕夫人也活不到今日吧。这会儿倒理直气壮跑来质问主子，难道你还有理了不成。”
那妇人闻言，立时愣住了：“奴才不记得当年说了什么？”不过语气已不像初时那么强横。
秋菊冷笑道：“夫人意思是想找万岁爷对质不成。即便说了什么，也是往事，我们主子都不追究了，我们做奴才的自然也不便多嘴，只是请夫人速速离开，我们主子仁善，可大清律法，不仁善。”
不怪乾隆曾说过讷亲夫人愚蠢。乾隆已派鄂实，快马赶往金川，即便乾隆现在赦免讷亲，恐怕已经来不及了，她不想着如何保全儿女家族，倒跑进宫来撒疯。
夜里乾隆召我侍寝。我到达养心殿时，听乾隆正向胡世杰宣旨：“朕夜间接到经略大学士傅恒所奏事件。系寅刻拜发。计算大学士又复经夜不寝矣。大学士责任重大。此身尤宜保爱。可传谕达勒当阿等。嗣后朕所发事件。若在酉戌间到者。则告知大学士。听其阅看办理。倘在戌刻以后。即暂行收贮。不必告知大学士。俟次日清晨。或带至下站俱可。”
乾隆看见我进来，摆手示意胡世杰去军机处宣旨，起身拉着我坐到木炕上：“同是经略大学士，傅恒沿途行走。部伍甚属整齐。兵丁安静守法。无一人生事者。”
我起身为乾隆斟满茶，捧给乾隆，乾隆笑着接过来：“今儿钮钴禄氏吓到你了。”
我一惊捧茶的手一抖：“皇上都知道了。”我拉着乾隆的手臂，“臣妾初时是被吓了一跳。她冷不丁冲出来，臣妾还以为是遇见了刺客，要不是庆贵人拉着臣妾，臣妾撒腿就跑了。”
乾隆拍了拍我后颈：“瞧你那点出息，在宫里还怕遇见刺客，若不是朕想看看你是不是谁的情都给求，岂会放她进宫？不过你这次倒是义正言辞，你不怕她恨你。”
我笑道：“她恨由着她恨，我又不会少块肉。”
乾隆笑道：“你是不许少块肉，否则朕得用多少人参、燕窝才能补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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