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弹出一枚玻璃珠，用力太猛，滚下台阶，滚到了马路上去。
男孩追上去，却有一个男人先他一步，弯腰把他的玻璃珠子捡了起来。
“还给你。”
男人看了看玻璃珠，又看了看男孩，笑着把玻璃珠递了过来。
这男人高大又英俊，留着一头很时髦的长头发，穿着一身很潮的牛仔服。他笑起来的时候，嘴角有两个酒窝，好看。
只是，男孩却看着他皱起了眉头。
因为他看见，这个男人背后的线条，不是寻常的白色，而是红的。是那种像静脉血一样的深红色，红得有些发黑。而且他背后的这些红线，张牙舞爪地舞动着，像一条条鞭子，挥起来还带风，呼呼响。
男孩从来没有见过这种线条。
男人明明在笑，可是他背后的线条这是怎么了？
人们身后的线，不是他们的情绪吗？这个男人，他笑着的背后，是在想些什么？
“拿着呀，发什么呆呢？”男人又朝男孩递了递。
男孩仿佛才惊醒，赶忙伸手抓过玻璃珠，回身跑回了小饭店。
背后那男人看着男孩的动作，扁了扁嘴，耸了耸肩。他抬起头，朝着裁缝店的方向深深地看了一眼。
男孩去找厨子师傅拿饭菜的时候，一回头，就看见那路上的男人盯着裁缝店的方向看。
一股很不好的预感在他心中升起，但是他并不知道这是为什么。
回到裁缝店里，跟老板娘还有妈妈吃过饭，她们就让男孩回家去。
“去玩吧，最近店里没什么活儿，你一个小孩子在这里还碍手碍脚的。”老板娘笑着拍拍男孩的头，“喏，阿姨给你零花钱，你去跟你同学买零食吃去。”
“老板娘，你别老是给他钱，给孩子都惯坏了。”妈妈想要阻止。
不过老板娘却硬是把钱塞进了男孩手里。
“咱的娃，多给点钱买糖吃咋了？”
妈妈还想再推辞，不过男孩已经在老板娘的掩护下，偷偷溜了出去。
临走他还冲妈妈做了个鬼脸，扬了扬手中的钱币。
妈妈很无奈。
男孩刚想转身跑开，突然怔住，脸上的笑容也凝固了。
“别愣在马路边上，赶紧走吧！”
妈妈见他站住不动，就挥了挥手，催他离开。
男孩微微张嘴。
他突然看见，妈妈和老板娘背后的线条变了。
它们变成了一种深深的紫色，很悲伤的颜色。它们像是海草一样的，晃晃悠悠轻轻地摆动着，然后，一根一根地从妈妈和老板娘的背后脱落。那些离开了她们身体的线条，缓缓地落到地上，然后摔碎，变得什么都没有了。
男孩的表情很奇怪，他不知道为什么她们身后的线条会成了这样。
线条不是人们的情绪吗？
这是怎么一回事？
他搞不清楚。
不过，母亲催促他离开，他也就只能走几步，又回头看看，最后离开。
他最后一次回头的时候，看见母亲和老板年的背后，都已经只剩下孤零零的无精打采的一根线条了。
她们背后的那根线，垂到地上，被风吹得东倒西歪。它们看起来很脆弱，似乎随时都可能从她们的背后断掉。
9.
老板娘给的钱其实很多。
男孩请他的同学们大吃了一顿。
那一天，他们玩得很开心。
到了晚上，他告别他的小伙伴，往裁缝店回去。
他还是有些在意之前看见的妈妈和老板娘背后的线条，那些线条的奇怪状态，令他心慌。
所以他决定去裁缝店看一看。
再往前走，转过街角就是了。
可为什么越靠近，他越心慌？
男孩加紧几步，才从拐角冒头，一片嘈杂就撞进了他的耳朵。
他抬头，然后愣住。
街对面，他熟悉的裁缝店，被人群围住。消防车停在店前，高压水枪正在往那幢小房子里喷着水。
黑烟笔直地升上半空。
火势已经被控制住了，但是那间裁缝店，已经只剩下孤零零的废墟了。
男孩来得太迟，火已经烧了太久。
他眨巴着眼睛，挤过人群，讷讷地走向裁缝店。
“这儿危险，不能进来！哪家的孩子快领走！”
消防员伸手拦住他。
“他是裁缝店的儿子！”
人群中有这条街上的店家，说了一声。
消防员的表情有了变化，他低头看着男孩。
男孩抬起头，看着消防员，不说话。
消防员背后金色的张扬的线条开始变得乏力，垂下，从末端渐渐地变成了深蓝色。
男孩嘴角抽了抽。
他知道，那是哀伤的颜色。
消防员深吸了一口气，“店里的人……没能逃出来。”
男孩听完之后，面无表情。
他已经有了心理准备。但是，真的听见这话，他还是心疼得有些无法呼吸了。
他迈步朝那片废墟走去。
一声轰响，废墟又坍塌了一部分，那些残垣断壁，淋漓地流淌着灭火的水。
消防员们没有阻拦他。
男孩在废墟前坐下，坐在一地肮脏的黑水中间。
不知道过了多久，旁边人来人往，但是人们跟他说话的声音，他统统听不见。
他只听见了一阵蜂鸣。
那是警车的声音，他转过头。
看见一辆警车停在了人群前头，车上走下来两个警察。
而警车后边，从开着的车门里，男孩看见了一个人。
一个男人。
那个替他捡起玻璃珠的男人。
那男人正扭头看着这边的废墟，脸上是一个歇斯底里的笑容。
10.
“那人是老板娘的前夫，离婚之后心怀不满，他过得太差，老板娘过得太好，他不高兴，就烧了裁缝店。”
瞎半仙剔着牙，耸着肩，很无所谓地说着。
他仿佛不是在说自己的故事。
“所以，你已经事先看见了悲剧，却没有去阻止？”白子祺坐在瞎半仙对面，皱眉问。
“是我根本就不知道那是悲剧。”
“我还以为你看见的就是人们的情绪。”丁冬手里握着个鸡腿，点着头，“原来你这半仙的名头，不是假的啊，你是真的能看得见人们的命运。”
“所以，我们如果想要找到‘恶意’的源头，就需要他。我说了，他能看见。”白子祺瞥了丁冬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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