烛萤之海的荧光变得愈发明亮，它们像是受了什么指引一般，齐齐向玄珏围拢过去。
一团团流光将他簇在中央，此刻龙母早已止住了泪，她缓缓俯下身来坐在玄珏身旁，语气轻柔问道：“汝当真那般喜欢那名人间女子？”
玄珏颔首应下。许是因为那些流光的缘故，他虚弱的体力缓和了些，人也有了些劲，“她是个极好的女子。儿子今日被百姓围困，见他们伤了儿子在人间的母亲怒极攻心，走火入魔失去了理智伤了许多百姓，连自己的恩师也......是衿儿从背后抱住了儿子。她什么都没说，可儿子能听见她的声音。她让儿子别怕，她说她会永远都陪在儿子身边。她从来都不会怕儿子，无论儿子是人还是龙，是神还是魔。”
“人类的感情，真龙是没有的。若非汝在凡间历练日久，汝绝不会对她生出那种情愫来。”龙母短叹一声，摇头道：“汝可知，仙凡结合从没有好结果。”
“所以......所以儿子才想变成一个有血有人的人。”玄珏看着龙母的双眸，认真道：“娘亲，事情已经发展到了这个地步，您为何不成全儿子？无论如何，儿子都不会接受您用您的性命来换儿子长生的。若您不肯替儿子洗髓，三日之后，儿子难逃一死。”
“汝是在用自己的生死之事来威胁吾？”龙母仍旧是一副面无表情的冰冷面孔，“吾知道，汝不怕死。”
玄珏笑，“儿子也知道，娘亲不舍得儿子死。”
遨游天地间被无数人奉为神明，神通广大施云布雨的龙母，竟没想过自己有朝一日会败在自己儿子的手中。
她紧绷着的神情松乏了些，露出些许苦笑，“吾与汝说过，洗髓一事九死一生，倘若失败，汝将魂飞魄散永世不得超生，汝不怕？”
“不怕。”玄珏无谓摇头，“即便是九死一生，总还有一生的机会。儿子愿意尝试，哪怕机会渺茫，也总比让自己抱憾终身要来得痛快。”
龙母淡然一笑，并未答玄珏的话。
在这件事上，龙母欺骗了玄珏。
真龙洗髓成人凶险无比，说九死一生一点也不为过。
可是玄珏与他们不同，他自幼在人间长大，故而龙母有法子能让他不受半分损伤便洗髓成人。
只是这法子她不能告诉玄珏，因为一旦告诉了他，他定会竭力阻止自己。
龙母点了点头，算是应下了玄珏的请求，“既然汝执意如此，吾应汝。”
要不是因为有伤在身，玄珏此刻必然已经欢喜地跳了起来。
“娘亲，此话当真？”
龙母见他笑得像个未经世事的稚子，亦笑着颔首，“三日后，吾会替汝洗髓。这三日，汝便在烛萤之海吸收东海灵气，为洗髓那日做好万全准备。”
玄珏用力颔首，眉宇间却流露出了几分担忧。
他就这么被龙母带走了，楚衿该多着急啊？
还要平白无故的再消失三天？
到时候即便他洗髓成功回了帝苑城，还不得把楚衿打折了半条命去？
洗髓完了自己就不是龙了，而是一届肉体凡胎。
哪儿能受得住楚衿的‘拳打脚踢’呀？
正满心惆怅着，忽而远方似传来了楚衿的声音。
玄珏屏息细听，果然是她。她在唤着自己的名字，声音有些沙哑，还带着哽咽哭腔，听得玄珏心里尽不是滋味。
龙母亦听见了楚衿的呼喊声，于是冷着声音说道：“那样汹涌的洪灾海啸方退去，她竟然还敢出海一路寻来了烛萤之海？她是急着寻死吗？”
玄珏急了，说话都磕绊起来，“娘亲......您可千万别让衿儿闯进来！她是凡人，闯进烛萤之海就会被您下的结界给冻成冰雕。儿子不想让她受苦，还请娘亲劝她归去吧。”
“哦？”龙母讪笑道：“汝竟心疼她至此？连区区皮肉之苦也不舍得她受？”
玄珏本心焦不已，可忽而想到了一事，他便不急了。
楚衿是青儿的亲生女儿，不单是玄珏，只怕连龙母也不忍心伤她半分。
于是他悠哉悠哉道：“那娘亲随便吧，冻她个三五七天的儿子也没意见。儿子只怕娘亲到时候心疼。”
“吾心疼？”龙母挑眉问道：“心疼甚？”
“儿子也是才知道，衿儿她就是青姨当年诞育的女儿。”
“你说什么！？”龙母的眼底漫着无比的惊异，“不可妄言！”
“真的，儿子每骗您。您幻化成青姨的模样，而衿儿的婢女替衿儿寻见了她生母的画像，儿子瞧见了，和您幻化而成的青姨模样分毫不差。”玄珏想了想，又道：“衿儿的爹是从前大昭的一等功臣楚怀山，楚宅在昭都的西市三街，是三街唯一的大宅府邸。娘亲与青姨相熟，有曾经寻过那负心汉报仇，自然知道青姨嫁给了谁，居住何处。”
怎会......
楚怀山这个名字，龙母此生都忘却不了。就是她害的青儿枉死，她如何能忘？
这许多年过去了，自己的儿子竟然与青儿的女儿结为连理？
她道不知这究竟是上苍的捉弄，还是冥冥中命运早已定下的缘分。
龙母不露声色道了句知晓，而后将玄珏冰封于湖面之上，让他安心吸收萤火流光给予他的灵力。
安排好一切，她便动身急速往烛萤之海外飞去，欲赶在楚衿入结界之前拦住她。
这一路上，她心内五味杂陈，不知是何滋味。
那让玄珏洗髓而不死的法子，是寻一与他情交匪浅之人，在对方心甘情愿的情况下，由龙母施法取出那人体内的血髓来，用血髓替玄珏重塑肉身，方能确保玄珏无虞。
作为代价，献出血髓之人会折损寿命，只余半载年华可留恋人间。
人间界，能心甘情愿为玄珏献出血髓之人唯有楚衿和张太后两人。
龙母原本的打算，是要将此事告诉楚衿，让她献出血髓来相救玄珏。
可如今知道了她是青儿的遗女，龙母如何忍心伤害？
此般算来，便唯有张太后是合适的人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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