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尸谷的风依旧如此凉薄冰冷，一阵一阵刮在脸上，觉得是落下的冰雪化开。
虞苓手里拿着半壶未完的酒，睁开着迷蒙的眼款款扫荡，日日复月月，月月复年年，年年复此生，一晃便是百年。
百年的时光说长不长，说短不短，若是要忘记一个人很难，但恨一个人容易。
她恨的人有很多。
她扬起脖子又灌入一口烈酒，身畔窸窸窣窣有人坐下来，夭楣与她手里的酒壶撞了一杯，也一口仰天灌下，抬眼道：“消息有了。”
“那人在哪？”虞苓沉下目光。
夭楣擦了嘴角酒水，目光炯亮：“在太华山下的叶阳城。”
本是半醉半醒的人丢掉手中酒壶，目光转瞬幽冷：“百年未出山，我也该出山见见故人了....”
“我们四人被神女下了诅咒不能轻易出谷，可是有一两个出谷亦可行。”夭楣提醒道。
虞苓却说道：“我本没有打算带你们任何一人出谷，你们留在这里照顾我师姐便可，外面的那些人本该由我一人来。”
夭楣反驳：“你如今是我们的少主人，我们决不能让你一人出山，无论如何也请带上我们其中一两人。”
虞苓想了想，最后叹气：“罢了，本来我便要医治灼暝的欲huo，如今下山便把他带在身边吧。”
“少主人，把我也带上吧。”夭楣请求道。
虞苓目光凌厉地射向夭楣，沉思一瞬，点点头：“也罢....”
太华山下，叶阳城。
这里出了名的是闻名六界的折子戏，但凡是在这里出来的每一折戏都是经久不衰之作，如今，这里盛传百年不衰的便是，仙妖殊途和花落空城。
蒙面而来的虞苓一身素色黑衣安静坐在角落里，正在听一出仙妖殊途的折子戏，她听的很专心。
可听着听着，旁边的灼暝忍不住噗嗤一声，忍不住一笑，却不小心把茶杯打翻在桌子上。
夭楣皱眉，低骂一声：“我去，听个折子戏，听不懂就别听，你这般样子，可别扰了少主人的兴致。”
“老子真的忍不住笑啊，你听听这说的都是什么？”灼暝刚还在笑，可下一刻却一拍桌子：“什么叫仙妖殊途，少主人身上有妖气，便要认定是杀人凶手，被处以极刑？”
周围的人都忍不住往这边看过来，见灼暝心情激动，有个人也是愤怒道：“哎，这位兄台，想来你也是跟我一样，无论看多少次，都觉得这样做对一个弱女子不好吧？”
众人冷漠地嘁了声，另有人反驳：“人常说女人易白莲花，如今看来有大男人亦是如此，各路仙门仙家火眼金睛，若是那妖女却是清白无疑，可为何那么多人都不帮忙，都认定她是凶手？如此，错判是不可能，定是那妖女杀的人，剔仙骨，散灵气，受仙骨钉，便是理所应当！”
“不知情的二傻子凡人，你再跟老子多说一句试试，小心老子一口火喷死你！”灼暝愤怒地站起身来，指着那人很是不满地吼道。
对方也不甘示弱，站起身来，指着灼暝，怒目道：“你小子是谁啊，还敢在老子面前充当老子，你大爷的是谁啊，这是传了百年的折子戏，人人都知道的妖女背叛师门还会有错！”
“人多就不会误判么？你才是算哪根错，虽然老子多年不出谷，但好歹也轮不到你在老子面前充当老子！”灼暝跳到桌子上，叉腰往对面喷火。
对方也跟着跳在桌子上，骂道：“你把自己当成老妖怪还不成，老子当你老子就是称职，妖女杀人就是事实，老子还非得对她呸呸呸！”
灼暝卷起袖子，“还真非得老子喷口火烧死你么？”
“来啊，谁怕谁？”
就在众人嚷着劝架，混乱喧嚣之际，一声脆耳的破碎声响起，挟带而来的还有一阵无形的威压扫过阁楼，让在场的人瞬间消停，动作停滞，闭上嘴。
“我不过想安静的把这出折子戏听完罢了，不想听的统统滚出去。”
明明是极柔温婉之音，但最后一字落下，哗地一声，妖气气势如虹，横扫而出，阁楼里除了演折子戏的人，她和夭楣外，所有人都被她扫飞出了大门，被大门紧紧合上，挡在了门外。
“终于安静了。”
虞苓将温茶凑到唇边，细细抿了一口，然后缓缓放下，对着台上之人道：“继续吧。”
台上之人微愣之后，折子戏继续、
说来好笑，这场仙妖殊途跟她有关，确切的说便是她背负屠杀长留百灵整个仙门，然后在空桑受审处以极刑，百年了，重温此事，仿佛昨日历历在目。
可笑的是如今戏中的主人公却成为一名听众，幽闲地喝着茶，吃着以前的爱吃的糕点，还能如此平静，实在难得。
夭楣喝下一口酒，两手指夹起一块栗子糕，扔到自己嘴里，向外面看去：“少主人，你的故事可是名扬天下了啊。”
“但不觉得可悲么，丑事张扬，人尽皆知，从不留人半点情分，仙界做事果断无情。”虞苓目光幽冷如寒冰。
夭楣晃了眼神一下，没再说什么，然后站起身来，“我出去看看灼暝，若是真的一口火喷死那凡人，岂不是暴露了我们行踪。”
她点了点头。
夭楣离开，偌大的戏园子，便剩下她一人独听，接下来的是花落空城，竟然讲的是苏兰师姐舍身救她之事，这出戏依然沉重，却让她动情，眼眶湿润。
听到动情之处，桌前一阵冷梅淡香飘来，袍裾熠熠如雪，飘荡而来，滑过她身畔，便有人落座在她对面。
纤白细长手指轻扣空杯递上来：“姑娘，能请在下喝杯茶么？”
虞苓微顿，扣在茶盏上的手指根根紧扣在杯沿上，目光幽冷到了极致，却也隐忍，不动声色道：“物是人非，人走茶凉，我这茶凉心的很，你若是不嫌弃，便随意吧。”
“如此，便是谢过了。”
对方轻拿起茶壶，缓缓地倒入杯子里，拿起来举起来：“良辰美景，在此偶遇，还受姑娘恩泽，十分感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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