瑞启五年十一月十二日，季潇湘约定前来景王府的日子。
一大清早景王府便忙碌了起来，男丁大多被分配了洒扫庭园、搬移火盆、香炉之类的体力活，丫鬟负责布置内饰，侍女或指挥众丫鬟，或听命于几个嬷嬷准备香料、茶水。
一切规章制度都与王爷摆酒设宴差不多，唯独少了一道丰盛的酒宴。这种礼制放在赵启的酒友身上并无不当，要是用来迎接季潇湘这个晚辈，那就有些过了。
正房内，赵启和季月心刚穿衣起床。
“文瑞，这几日我们在这两个人之间左右摇摆，潇湘应该已经察觉到了。”季月心一边对镜梳妆，一边忧心忡忡地说，“按照他的性子，这件事怕是会有些阻碍了。”
“这还不是因为他之前说过不想娶雁儿。”赵启自己梳好发髻，戴上头巾。身穿褚红袍，腰缠白玉带，足蹬皂靴，不一会儿便穿戴妥当。“当初要是他一口咬定要娶雁儿，自然也就没那么多事了。”
“说得也是。”季月心拿起胭脂，随意在脸上涂抹了几分，使得本就白里透红的肌肤愈发显得红润美丽。“不过，我觉得这件事最好还是先放放再做决断吧。”
“为什么？”赵启有些神经质地转过头看着季月心，“当初是你提出来的这个法子，若无联姻，我便一辈子这样遭人排挤，郁郁不能得志。”
“我知道。”季月心轻叹一声，一丝忧愁爬上了她的眼眉。她明白现在的赵启几乎是鬼迷心窍了一样，对于‘联姻’一事有着近乎偏执的追求，似乎把它当做了解决仕途所有问题的灵丹妙药。
因为这种执着，赵启甚至压抑住了对女儿的疼爱。他也曾多次质疑过自己，但最终还是选择坚持下去。这样的状态让季月心感到害怕，她担心万一联姻不成，赵启现在的执着可能会摧毁他自己。
“经过这几天的事情，我总觉得语雁那丫头不可能会乖乖就范。”劝说赵启放弃是不可能了，季月心现在想做的就是给他做好心理准备，以免打击来得太过突然。
“更何况她这种古灵精怪的性子，说不定会做出什么样的事来。”说着，季月心通过铜镜观察赵启的表情，小心翼翼地说，“万一到时候联姻不成，这事可就不太好办了。”
赵启不以为然地说，“季潇湘和杨叡卿都是天下一等一的男子，这世上不知有多少女子心心念念想要嫁之，语雁再怎么样也还是个女子，与他们相处时间长了，自然也就会日久生情。”
“但是——”
“好了，不用‘但是’，此事乃天赐良机，势在必行。不是季潇湘就是杨叡卿，这两个人必有一个会成为我景王府的夫婿。”
一夜过去，赵启像变了个人似的，无论言行、举止，都和以往那个懦弱平庸的‘景王’格格不入。
如果一个人在几近绝望的时候看到一根救命稻草，那么他一定会拼尽全力去捉住它，这可以说是本能的求生欲望，也可以说是一种偏执的疯狂。
无论如何，一旦这种情景真的出现在某个人身上，偏执的力量足以改变任何一个人的性格。‘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这句话在这样的情况下，似乎是不适用的。
“月心，你尽快梳妆，完事之后直接去正厅。”赵启整个人都变得果断许多，似乎是把毕生的血性都放在这件事上，“约定的时间是辰时，你还有半个时辰的时间。”
“知道了。”这样的赵启令季月心觉得很不适应，心想：“总觉得有些回到二十年前的感觉。然而我已经没有什么心气再去折腾这些名利之事了。”
对于现在的季月心而言，她最想要的就是‘守成’，保持景王府现在的地位和状态，既不奢望步入高位，也不想有所损减。
经历过‘假信联姻’一事之后，季月心也对这些事看淡了许多。
“如果爹在这里，一定能阻止文瑞。”每当自己无可奈何的时候，平时趾高气昂的景王妃总会像个小姑娘一样想起自己的父亲。“现在的文瑞，已经固执到失心了。”
季月心不知道，此时的正厅内正上演着一场暗流涌动的会面。
“府里的一些事还没布置好，没想到你来得这么快。”赵启笑眯眯地迎着季潇湘说道。
“姑父见外了，侄儿也不算外人，何须专门准备？”季潇湘一如既往的傲岸，对赵启行了个不大不小的礼，权当拜见长辈。
其实他早已在赵启不经意间扫视了一遍王府里的布置，心想亲王也不过如此，准备与否并没有什么区别。
“这般大动干戈地准备过了，反倒让我平白无故地欠他个人情。”季潇湘心想。
“潇湘，听说这几日你都在驿馆里忙着答复书信，甚至秉烛达旦。勤奋是件好事，可要当心案牍劳形啊。”
赵启此时已不觉得季潇湘的态度有何不妥，对他来说，自己和季潇湘不过是借着亲戚之名互相利用罢了。经过昨晚一夜的冥思，赵启对很多事都有了明确的评判。
他和杨叡卿一样苦苦思索了整整一晚，最终做出了偏激的选择——如果命中注定自己只能做个庸碌无为、徒有虚名的亲王，那么就算是当做自我安慰，也得不择手段地搏上一搏。
“姑父放心，侄儿还不至于被这几封书信累着。”季潇湘礼貌性地笑了笑，转身对李原道：“李原，将东西呈献给姑父。”
“是。”李原走上前来，打开手中木匣捧到赵启面前。“王爷请。”
赵启定睛一看，匣中放着鸡蛋般大的一颗翡翠色珠子，虽然颜色很是好看，但在清晨耀眼的阳光下像颗普通的石头。但赵启知道，这颗珠子可是十分珍奇的宝贝。
“夜明珠？”赵启合上木匣，看着季潇湘问道：“侄儿，这件宝贝你是从何而来？”
“不愧是姑父，果然见多识广。”季潇湘有些邪魅地笑了笑，“天下宝物，侄儿怎么说也能捞的几样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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