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最后，两人一笑而过。
到最后，也都死了。
守望台上，妖族宗师老者又杀了两名拔刀相向的烽子，期间用手接住了那名烽燧头号神箭手的一枝羽箭，老人手指旋转着手中的箭矢，看着仅剩两只蝼蚁，笑容中充满不屑。
身材矮小的李姓老头儿平静道：“邓家就你这独苗了，你还能走，我帮你挡下他们。”
邓松丢掉铁胎大弓，缓缓抽出腰间那把雪亮的斩妖刀，道：“李伯伯，邓家没了。”
在这次攻守战中没有出手一次的李老头沉默不语。
李家四十多口人，在赢家铁骑踏破大明后，除了他这个玩世不恭的中书舍人，就都死了。
战死的，自杀的，被杀的。
还有被家族男子用毒酒毒杀的女子和孩子。
他如何能不恨赢家，不恨北境？
但是这么多年过来了。
李益不知道什么时候发现自己慢慢模糊了许多记忆，有富饶的江南，一望无垠的南海之滨，天下第一秀的名山。
老人喜欢上了被那些年纪轻轻的西州人喊上一声小李。
喜欢上了在大明从来遇不着的那种大雪。
喜欢在这里站到高处，闭上眼睛，闻一闻，满鼻子都是风沙的味道。
老人轻声问道：“真的想好了？”
邓松点了点头，突然咧嘴笑道：“李伯伯，以前不敢跟你说，这斩妖刀，拿着就是他娘的顺手！”
老人瞪眼，佯怒笑骂道：“臭小子！”
鹿尾巴烽燧外五六百步外，有给人突兀感觉的两骑静止不动。
络腮胡汉子眯眼看着守望台上两抹身影的厮杀，“我的直觉就是准。高手这种东西，双方都会有的，就是不知道藏在什么地方，什么时候浮出水面而已。这种狩猎游戏，就看最终谁是老鼠谁是猫，谁是猫谁又是虎了。”
万骞的贴身侍女，名叫秦梓的万家死士，皱眉问道：“是湛王府的高手？可是怎么会出现在小小烽燧里头？”
万骞摸了摸下巴，“天晓得。”
万骞一夹马腹，“走，卖个人情给那两位的公子哥，估摸着他们这趟得气得半死。等我们赶到，那两个狭路偶遇的小宗师也差不多也该同归于尽了。”
临近鹿尾巴烽燧，万骞和女子从马背掠起，飘落在守望台上。
情况跟万骞预料得有些出入，但无伤大雅。
那个鬼鬼祟祟躲在烽燧里的北境高手，不但宰掉了庞大公子所在家族当菩萨供奉起来的宗师扈从，虽然受了重创，但仍是跟另外一个相对年轻的烽子，又联手做掉了二十个妖怪。
妖族的，北境的，满地拥挤的尸体，万骞只好轻轻一踹，挑飞一名北境烽子的尸体。
刘畅抱着脑袋缩在角落，浑身颤抖。
庞瑞疯了一般在用战刀朝一具尸体胡乱劈砍。
“一名宗师，外加一名三品高手啊！我回去后会被家族打死的！”
“老子剁碎你们！”
假扮万骞侍女的她皱了皱眉头，万骞咳嗽一声，等到好不容易还魂的刘畅抬起头，万骞朝他点了点头，然后对那个庞瑞淡然说道：“行了，不就是高手吗，回头我送你一个，保证比躺在地上的那位要强出许多。至于回去后怎么跟你那个当骑军将军的爹交代，我万骞帮你。”
庞瑞一脸呆滞，然后是好像九死一生后的震惊狂喜。
万骞走过去扶起两腿发软的刘畅，和颜悦色道：“晚上喊上庞公子，我请你们喝酒，帮你们压压惊。”
刘畅一把鼻涕一把泪，死死攥住这位万小将军的袖子，小鸡啄米地点头。
万骞不露痕迹地抖掉刘畅的手，来到墙垛旁边，看到了那具悬挂在烽燧石碑上的尸体。
这位整个妖族王朝都数得着的大人物，就那么长时间直直看着。
女子问道：“怎么了？”
万骞视线没有丝毫转移，轻声道：“冒出几个不知名的高手，根本不算什么，但是真正的可怕的，在那里。”
万骞伸出手指，指了指那块石碑。
女子有些不解，“嗯？”
万骞笑了笑，伸了个懒腰，“不管怎么样，先打下北山城西州城再说，否则我叔叔会亲自把我拎回去的。”
一行人下了楼，在目瞪口呆的视线中，万骞突然走到那块石碑前，将那具尸体轻轻抱下来，让那名不知道叫什么的鹿尾巴烽子尸体，坐靠着石碑。
那个烽子，就像是在望着南方。
万骞大踏步离开，在上马后，回头深深看了眼北方。
她轻声道：“你不会死的。”
万骞面无表情，自言自语道：“但是西州关外四万多人，都知道自己会死。”
怕就怕，如果有一天。
西州，盛州，檀州，译州。
北境所有人都会这么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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