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昨日，赢修然毫无征兆地由南面掠上城头，就这么单独闯入了大战正酣的北门关，别说妖族大军闻讯后不知所措，就连莫棣这些北境将士，在得知消息后也面面相觑。
当时在赢修然一路掠向北门关后，一位在北门关南部打探军情的妖族武道高手，干脆就弃马向中军大营疯狂奔走。然后妖族的攻城势头顿时为之一滞，如潮水一般退去。
这一夜，赢修然就站在血迹斑斑的北门关正北城头，赢修然见过的熟面孔已经少了两张，老练沉稳的董尽宗死了，北门关副将马越也死了，走的时候，都是面北而死。
在莫棣仅是嗓音沙哑并无太多情绪起伏的平淡叙述中，赢修然得知城内三千雁门重骑和六千乞活骑军依旧完好无损，但是北门关那两万五千步军和近万辅兵，已经战死八千人。
赢修然问道:“伤患有多少？”
莫棣只说了一句伤兵其实不多。
赢修然默然，他其实知道这个残酷的答案。北门关北面和东北西北两侧，妖族大军三线攻城，许抚州精确的划分出防线阵列，每个都尉各自领兵防御，如果被妖军攻上城头，而且在一炷香内杀不退，需要许抚州动用其它兵力支援，那么主将就地撤职，成为一员普通士卒，副尉顶替，以此类推。将近两个月，有足足九个尉全员战死。
董尽宗之所以战死，就是因为他麾下三个防守相邻的都尉，在短短一个时辰内接连战死，北门关城头第一次出现相连地带有多达八百敌人涌入的状况，关键是防线有越撕越大的趋势。
愤怒的莫棣让哨卒传话给那个已是浑身浴血的董尽宗，说你作为北门关步军副帅，如果真守不住，给句话就行，我莫棣亲自带人过去帮忙。
好不容易找到突破口的妖族大军开始疯狂调兵，当莫棣带着八百亲卫火速赶到战场杀退妖军，脚边横尸无数的董尽宗坐在墙根血泊中，被砍得面目全非。
天色将明未明之际，赢修然转头顺着那条北境边军喜欢称之为城头走马道，轻轻望去，双方尸体在昨夜就已经搬空，所以此刻出现在城头的人，都是活人。
这似乎是句废话，但其实不是。普通老百姓只要无病无难，可能四五十年才能躺进棺材，但是在这里，可能一瞬间就会从阳间走到阴间，而且不会有太多棺材可以躺。
赢修然收回视线，对马上要返回城中高楼时刻关注第一手战局的刘祁说道：“莫将军，刘森大概还有半天就可以到达西州，所以雍常卿紧急停下攻势，是为了让斥候给刘森传递军情，本王无法准确获知刘森的行踪，所以本王最多只能在北门关再待两日。实不相瞒，我如今跟刘森，胜负在五五之间，谁更后出手，谁就是稳赢的局面。”
莫棣犹豫了一下，“其实王爷只需要出现在北门关就已经是最好的了，根本不用涉险出城。”
赢修然摇头道：“北门关不需要我赢修然来鼓舞士气。”
然后赢修然笑了笑，说道：“既然如此，来到北门关又不杀妖怪，难道站在城头上给妖怪当箭靶子，或是一个劲假装高手风范？这其实比上阵杀妖怪累多了。”
莫棣握紧刀柄，盯着赢修然，坦然笑道：“大战在即，也许这么讲很晦气，也不合规矩，但末将还是忍不住要说一句，谁都能死，只有王爷不能死，要是王爷死了，以后这仗就没法打了。”
赢修然笑道：“莫将军放心，本王怕死得很。”
莫棣望着意气风发的年轻藩王，转身前轻声道：“马越不该死，两名都尉接连战死，他带着三十多亲兵就上去填上缺口了。”
妖族攻城大军开始列阵。兴许是为了“迎接”赢修然这个湛王，原本在战场上已经寂静几分的投石车，全部推出。
莫棣重重呼出一口气，“来了！”
赢修然轻声笑道：“借刀一用。”
莫棣摘下佩刀，抛给赢修然，放声笑道：“劳烦王爷替末将多杀几个妖怪。”
说完，莫棣大步离去。
江湖上，月黑风高杀人夜。
沙场上，尤其是北境和妖族不讲究这个。
当妖族领军大将雍常卿抬臂砸下。
雄壮号角声，骤然响起。
漆黑的铁甲洪流从雍常卿亲军方阵两侧，缓缓向前涌出。
因为不堪重负或是使用过度，近千架妖族投石车如今只剩下七百余，但是大型投石车大多修缮完好，在这一轮整齐抛射下，威势仍是让人动容，如同漫天流火。
雍常卿下意识抚着胡须，环视四周，身边除了两千精锐的雍家亲骑，那拨妖族江湖顶尖高手，也一股脑都被他隐藏其中，在外围，是足足五十架号称能够射出百丈内等同圣人一剑的巨大床弩，清一色由军中臂力最强者操控。
一座妖族的江湖，被年轻藩王，赢莒来来回回这几趟，差不多就糟蹋得只剩下这么丁点儿香火了。
要是按照雍常卿最初的布局，一开始就该把妖族武道高手一股脑堆积在北门关下，拧成一股绳，任你是赢修然还是赢莒，能挡得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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