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蹦子拉着柴停到了窑洞门口，老婆子听到声音出来帮忙卸车。多年的老头老太太了，干活都互相帮忙。男的去地里干活，女的也跟着干；女的在家做饭，男的也坐在灶间填柴。老伴嘛，老了就是个伴。
“怎么，这车上还躺了一个人？你撞的？天杀的，我跟你一辈子就没过什么好日子。老了到享福的年纪，儿子生意出了岔子，你这老不死的又撞了人？
没人看见吧？
撞的死了还是活着？
要不，咱们连夜挖个坑埋了吧，有事我顶上，就说我开三蹦子撞的。”
老太太抹着年眼泪。年纪不到60岁，显得有70多。都是整天在这黄土中劳作，累的。
哪像人家城里那些女人，个个穿红换绿，一天换三次衣服，人称三换衣。
“闭上你的臭嘴。人刚回来，你就驴吼马叫。不要乱说，这是我们在山上捡到的，救的人。等他养好伤，让他给家里打电话，背上钱来赎人。不说10万了，我们要他两万不多吧？到时，咱们日子就能翻身了。”
“亏你还是个当家的，要两万够个屁？既然开口了，就往15万要。咱这儿的人都爱讲价，给你讲到10万，村长再给说个情，降到9万，这9万咱就能盖新房子了。盖了房子，还能胜一点钱，好给儿子还一点账。唉，那死人的单坑，为啥不给钱？人给你把活干了不给人钱，把钱留着给家人吃药吗？”
水老头扶着伤员，女儿边上倚着，两人进窑洞，直接扔上水老头住的窑洞。
女儿大了，要单独住。老太太不放心，晚上和女儿睡一个窑洞。反正自己炕上也闲着，和自己睡一个窑洞。
北风刮过，吹的人头疼。幸好出来时头上顶了一块方巾，要不然，非冻死不可。
老太太看看外面，再看看家的情况，想想老头子说的话，这事有谱吗？现在，自己成了村里仅有的住窑洞的两户人家的其中一家。另一户，是一个56岁的老头，儿女都出息了，去西安买房定居了。就剩这倔犟的老头在窑洞里生活。
人家说了，不想去给儿女添麻烦。
以前，过年时，去儿子家住了几天。过了年就回来了。那年，是儿子为了缓解他失去老太太的伤心。
自回来后，他就定下了决心，买山羊养。这东西投资不大，天天赶出去坐在山上。坐在山上天地宽，啥心都不用操。最近几年，卖了羊，买了个声音机，天天背着听。
这舒心的日子比西安大城市好多了。
西安，人出门就找不到路了。怕走丢，只能在小区逛。内急了，都没地方尿。你看，这大山上，想在哪儿方便就在哪儿方便，简直太方便了。
还是咱这黄土山梁梁上好。
为了孙娃子，让他们不要回来，家里没前途。
自己一辈子就在这儿了，不能把儿女困在身边。那是害了儿女。老了，行不动了，哪里死了哪里埋，不信这老天爷不给人一条活路？
想到此处，水芙蓉的母亲抹了把被西北风吹落的眼泪，拉柴。
自己家怎么地就败落了。
唉，就那一个儿子，要不然，才不救他。
他去西安当老板，人没跟着他享几天福，天天把挣的钱给他花。一双孙子孙女与自己不亲。想想都觉得心里不对劲，肯定是儿媳妇那坏肚子教的。
“妈，是不是树枝打到脸了？你怎么哭了？慢点，我长大了，我来干这些农活。”
“你啊，这些农活又不赚钱。今年咱家日子不行了，委屈你了。等过几天你就出去打工。打工能挣几个钱，好给自己买个好衣服。到时，把你打扮的漂漂亮亮，找个好女婿，你嫁出去了，也就不在这儿受这罪了。不是妈说你，你眼里要有光，要找一个一年四季都不冷的地方。找一个对你好的，找一个有钱的，找一个有事业的。到时，你就不用上班了，天天在家做饭哄孩子就行。”
水芙蓉责怪母亲：“妈，你也不看看地图，那一年四季都暖和的地主离咱这儿太远，得坐飞机才能当天回来。要是坐火车，得一天一夜。”
“你啊，还没嫁人就起这心思？天天坐飞机吗？那把挣的钱都买了机票了，不划算。”
两个有一茬没一茬地说着话。
这几天，窑洞门前路上的杂草都锄过了，路也收拾干净，这才有了住人的样子。只是，看到这光景，人心里高兴不起来。
“妈，咱回，等明天太阳出来了，天暖和了，我给咱砍柴。”
“你一个大姑娘的，干这粗活不应该。我明天和你爸去砍柴，你在家做饭，照顾你拾来的人。我见过人拾钱拾狗拾猫，没见过人能拾个人回家。这事，妈还只是在戏里看过，叫什么游龙戏凤。就是那个女人恋爱脑，生下了爱炼丹的昏君嘉靖皇帝。”
“我的老妈啊，你懂的挺多的。”
“懂得不多我还生下一个老板儿子？你妈我可是识文断字的，是村里妇女堆里有文化的人。你们救下的这个人，医生没说伤的重不重？”
女儿道：“不重。妈，我悄悄地给你说，这人衣服兜里还装了几百块钱，是个有钱人。现在这社会，一般人口袋里都不装钱，都在手机上。”
说到这儿，水芙蓉就想到，自己家房子卖了，宽带也转给别人了。
现在，家里连个网络都没有了。就是电视，也只是搬下来，那样放着。
为啥？
没电啊。这老窑洞，多少年了，早把电摘了。现在，手机都是在邻居家充电。唉，时间一长，人都不好意思去人家家里。
“回家下面条吃一点。那人能吃下饭不？”老太太问。
老头子听不下去了：“饿不死就行。病人嘛，哪有什么胃口？饿不死他就算不错了。我记得我小时候，生病了就是硬扛，喝点开水就行。你看，现在电视上，人都说山东的人把吃面条叫喝面条。那儿的人穷啊，吃的面条还是干的，是汤面，有汤。有汤才能叫喝面条。”
听自己老父亲这样说，水芙蓉知道，这是父亲暗示不要忘了规定，晚上不干什么活了，吃点稀的，省点粮食，睡一觉就到第二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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