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里，日头渐暖。
“今年春闱有几个出挑的贡士，臣拟了名单，请陛下过目。”礼部尚书周大人恭敬地呈上一纸名单。
竹君接了，递给楚摇光。
楚摇光翻开来看：“会试的头名叫林若水？九牧人，九牧林家？莫不是太常寺卿林大人的族人？”
周大人笑道：“陛下好记性，这位林若水正是林大人的侄女，早有才名，但如今不过十九，便能取得如此成绩，实属栋梁之材。”
楚摇光点头，记下这个名字，继续看了下去。
忽然，她挑眉，语气有些微妙：“九江官……悦娘？”
这个名字周大人并不熟悉，闻言怔了一怔，忙道：“此人臣了解的不多，若陛下好奇，臣立即着人打听一下。”
“不必，只是个旧相识，”楚摇光含笑摆手，“过几日的殿试就能见到了。”
周大人垂首应是。
“好了，”楚摇光合起名单，“这些日子辛苦了，回去好好歇着吧。”
“多谢陛下体恤，微臣告退。”周大人俯首行礼，慢慢退出清严殿。
等到人走了，楚摇光才大笑出声：“没想到官悦娘也考中了，真是有缘啊。若庄小莲大人知晓，必定十分欣慰，毕竟她也教导了官悦娘一段时间，算是半个老师”
竹君应和：“官小姐若见陛下，必是惊喜万分。”
楚摇光沉思：“嗯……别吓到她就好。”
一眨眼，便到了殿试的日子。
天将降亮的时候，入选贡士次第进入保宁殿。
官悦娘眼睛低垂，集中精神随着前面的考生赞拜、行礼，不敢有一分一毫的差错。
行礼时，她的余光只瞥见上方明黄色的衣角。
皇帝陛下请她们起身，声音温和。
好年轻的声音，官悦娘暗暗惊讶，感觉是和自己差不多的年纪。
她曾听母亲提及过，当今圣上才登基两年有余，二十又二岁，确实和自己的年纪相仿。
身侧那位来自并州，出身寒微，听见皇帝陛下的声音，手脚都在哆嗦，差点一屁股坐在地上。
官悦娘不敢细看，按照顺序入座，等宫人颁发策题。
殿试要从黎明考到日暮时分，也很考验人的精力。
楚摇光瞧着底下的考生，各个屏息凝神，似乎大气都不敢喘一声，不由揉了揉眉心。
有个考生不经意抬了抬眼，对上了楚摇光的视线，宛若受惊的兔子一般，立即收回眼睛，身子开始抖了起来。
楚摇光默默把自己的眼神也收了收。
“陛下可以下去走一走，看一看。”身侧的周大人低声道。
楚摇光点头，走了下去。
皇帝陛下巡视的效果很拔群，所到之处，考生的呼吸声都微弱了不少。
楚摇光停在了林若水的位子边。
世家出身确实沉得住气些，姿态端正，神情自若，长相也颇为端正。
楚摇光打量完人，又去看试卷。
字体方正，内容详实，条理清晰。
楚摇光点头，走向下一个人。
直到她走远了，林若水才抬手放在心口，稳了稳呼吸。
楚摇光本以为站到官悦娘旁边她就该认出自己了，岂料这家伙头一点都不抬，眼睛连动都不动，整个人都僵成了一块木板，若非小腿在小幅度轻颤，楚摇光还以为这人根本不知道身后站了个人。
算了，不为难这家伙了，楚摇光失笑着摇摇头，回了上座。
她走后，官悦娘终于克制不住情绪，脸一垮，无声呜咽。
皇帝陛下刚才是不是看着我的策题摇头了？！
日暮时分，殿试结束。
考生再度向皇帝陛下行礼告退。
抱着一辈子说不定只能看这么一眼的想法，官悦娘大着胆子瞥了一眼皇帝陛下的脸。
不对劲，怎么有点眼熟。
再看一眼。
陛下怎么那么像自己的一个友人。
等等。
宁瑶？！
官悦娘瞠目结舌。
楚摇光轻笑：“官贡士，朕脸上有什么东西吗？”
“没……没有，草民失仪了。”官悦娘下意识后退一步，却不知绊到了什么东西，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不知是哪位贡士笑了一声。
官悦娘的脸一下子烧红了，手脚都不知往哪儿放，想跪下来认错，到浑身都在发抖。
真是……丢人极了。
“不必惊惶，朕并非洪水猛兽。”
不知何时，楚摇光走了过来，向官悦娘伸出手。
官悦娘愣愣地将手递了上去。
她听见身后有不少贡士吸了一口冷气。
楚摇光将她拉了起来，勾唇笑了笑。
官悦娘也下意识回了一个笑容。
殿试散场，考生们被带离了皇宫，只留下了一个官悦娘。
楚摇光让宫男斟茶，道：“当初朕为了筹齐赈灾的钱款，蒙骗于你，实在不好意思，朕向你致歉。”
官悦娘忙摇头，语无伦次：“没关系没关系的，赈灾是好事，也不算蒙骗，你教我…呃草民那些东西是实打实的。”
在这之前，她回想起自己帮助“宁瑶”这件事，心中一直充斥着豪情和热血。现在回想起来，就只剩令人头皮发麻的尴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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