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书堂突然跑来发牢骚，是为接下来的谈话作铺垫。乔岩心里跟明镜似的，但不能戳穿，顺着思路道：“老领导，有些事说不清道不明，尤其作为小辈，更不能妄自猜测。您的能力和水平，是得到临江县老百姓认可的，就凭这一点，这辈子足够了。”
张书堂哼笑道：“老百姓认可能怎么样，他们能提拔我吗，还是在选举的时候帮我投票？乔岩，别安慰我了，政治和群众是无关的，人人喊你是好官，不如领导一句话，这就是现实。”
对于张书堂的安排，乔岩也觉得上面的做法欠妥。就算要给齐佳伟腾位置，好歹和前几任一碗水端平，不给常委，哪怕副市长也行，反而降格到了人大，确实对他有些不公。
上面的每项决策都是深思熟虑的，虽是省管干部，调整县委书记也要征求市委书记的意见，说明张亚伟当时没给他说好话。俩人之间有什么矛盾，只有他俩知道。
不过，乔岩听到一些风言风语。张书堂在某次会议上和张亚伟顶了嘴，而且安排的事情没有落实到位。这些看似是小事，却在大事面前是致命的。
如果张亚伟格局够大，不予计较，说不定还能递好话，要是心眼够小，那算是把一盘好棋搞砸了。
对于张书堂任临江县县委书记，当时市里争议很大。从纪委书记直接跳到县长位置上，又很快接任书记，不是他的能力出众，而是因祸得福，上任省纪委书记选树的典型，必须有个交代。后来，领导调走了，他当年的壮举也没人再提了。
说到底，还是根基弱，没人在关键时候帮他说话。尽管付出百倍努力证明自己的能力，但这和提拔似乎关系并不大。齐佳伟来临江县糟蹋了一顿钱，不也照样提拔了吗。
别看他一把年纪，政治还是有些不成熟，倒像是整个世界都欠你的。幸亏他没和林成森说，说了估计人大都待不了了。还反衬乔岩当时只是个科员，要不是乔岩涵养高，换做其他人，估计之前建立起来的感情就一笔勾销了。
不过，他说得倒是有一定道理，政治和群众确实距离较远，但不是没关系。如今是信息时代，可不比从前愚钝闭塞落后，得不到群众 的认可，上面用人肯定会参考的。
乔岩看到烟抽完了，立马给续上道：“书记，有些话和我发发牢骚就行了，和外人还是少说点。其实，大部分人还是抱着看热闹的心态去拱火，去落井下石，真正为您的没几个人。何况和他们说了也没用，传到领导耳朵里……并不好。”
张书堂侧头目不转睛盯着，乔岩的眼神没有丝毫示弱，是在明确地告诉他，我已经不是当年的小科员，而是和你平起平坐甚至比你高一头的市领导。
一番眼神较量，张书堂先行败下阵来，弹了弹烟灰道：“乔岩，我不是发牢骚，只是觉得……算了，不说了，倒显得我小鸡肚肠，传到领导耳朵里，该说我对抗组织。”
“乔岩，要和你说的是，鑫农集团是我引进来的不假，但我和郑润健没有任何经济关系。这就好比我给公家养了一只鸡，如今鸡飞蛋打了，找不到埋怨的人了，反而往当初养鸡的人身上泼脏水，这点，我无法接受，也不可能接受！”
这才是张书堂今天来的目的。从他进门那一刻起，乔岩就想着如何围绕此事与其对话。道：“书记，事情的原委我基本了解清楚了，没有您什么事。从县里而言，我会竭尽全力处理后事，但有些层面已经不归我管控了。您看需要我做什么，直接安排就是。”
张书堂沉默了，过了许久道：“我听说省里已经成立了专案组，由省纪委牵头，省公安厅配合就此事展开全面调查。就在昨晚，又带走两个人，一个是南江银行夏州分行副行长，还有一个是高湖县分管金融的副县长。”
“鑫农集团当初和全县涉农企业基本上都签订了购销合同，还参与了县里的不少扶贫项目，几乎每个乡镇都有。如果上面就事论事，我不担心，就怕延伸调查，这些项目多多少少有些问题，而且牵扯不少人。”
“我的意思是，不管怎么样，你得替我把有些事挡下来。扶贫项目涉及资金超十亿，还有不少上面配套资金，这要是起底挖出来，就怕打击面太大。我无所谓，县里大大小小都有可能波及。”
张书堂说出了实话，口口声声说无所谓，其实还是怕牵连到自己。关于这些事，乔岩没有深入去了解，一来是过去的项目，已经完成了审计验收，二来是张书堂手里的工程，他不能翻老领导的旧账。现在看来，这里面问题很大。
乔岩不反感贪污，去企业吃点喝点拿点，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过去，但最痛恨从老百姓嘴里抢食。上面举全国之力搞脱贫攻坚，有些人竟然敢在这上面动歪心思，这种人是无法原谅的。
乔岩看着张书堂，良久问道：“严重吗？”
气氛瞬间凝固，张书堂表情变得不自然，掐灭烟头淡淡地道：“你说得严重是什么严重？”
乔岩没有追问，坐起来道：“书记，我觉得您过于紧张了，上面不至于倒查到项目上。不过，如果专项调查鑫农集团……这样吧，我先了解下情况。如今的临江县士气正足，我肯定不希望出任何问题。”
听到这句话，张书堂眼神柔弱下来，语气也变得缓和，道：“乔岩啊，每一个工程背后，都牵扯着很多利益。甚至不能叫工程，而是利益交换的介质。我当初让每个乡镇建设大棚，全县建成了上万座，不就是给老百姓创造利益嘛。”
“鑫农集团有渠道有体量帮他们消化这么多蔬菜瓜果，而且就地建起了加工厂，做出了多种多样的农副产品。这也是在创造利益，GDP不及工业，但提供的就业岗位，创造的社会价值远远高出工业和三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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