善习小时候在清光寺住过，他是真的一点记忆都没有。
之前他找到地藏殿见到清宁大师，后者没有告诉他小时候的事。他本想回去把严老夫人带来，但他刚走出门口就弄反了方向，于是只能是清舟去，他留在殿里听清宁大师讲经。
善习被说得怪不好意思的，又不好意思打断，只能任由清宁大师说完这事提那事，他其实也竖起耳朵听得津津有味。
清舟刚开始既羡慕又嫉妒，但他一想到自己是师父的徒弟，师父平时待他也是很好很好，他就只剩下羡慕，没有嫉妒。
明落尘一边听清宁大师说，一边在脑海里想象，她不由地精神放松。不仅眼睛因为靠近目的地隐隐出现的疼痛感得到缓解，心血也不再澎湃，她不由松了一口气。
清宁像是说得不经意，其实他是故意如此。
别人还好，明落尘身上的变化他看得一清二楚，他只好说点轻松事缓解她的情况。
半年前他收到明了的消息，相约十一月初在京城见面。
他带着徒弟如期赴约，当天与明了不过是见了短暂一面，却说了些紧要的事情。
明了这一辈子最关心的除了他自己，就是他心爱的小徒弟，所以事情几乎围绕明落尘。
明了无非是让他近段时间留在清光寺不要外出，等待明落尘进寺。
他不需要过多插手明落尘的事，主要是不经意帮忙，减少事情对明落尘造成的伤害。
清宁很奇怪，为什么明了不直接插手，他想开口询问时，明了指了指上面，并来了一句，这是明落尘的命数。
明了最后告诉他，明落尘到的时候，肯定身上带伤。他不要过于担心，也不能让明落尘怀疑，主要是帮得如细雨润无声。
清宁搜刮完脑子里的记忆，他说得差不多时，目的地到了。
清光寺占地面积很大，从小仓山的半山腰绵延盘旋而上，最高处是藏经阁。
藏经阁位于山顶视野最佳的位置，大有一览众山小，傲视群雄的气势。
他们的目的地不是藏经阁，而是藏经阁后碑林旁边的舍利塔林。
清光寺历史悠久，很多高僧在此圆寂。每一位高僧舍利都有独一无二的舍利塔，寺里专门开辟一处修建舍利塔。
千年传承，舍利塔林树立不少大大小小，高低起伏的舍利塔，一眼望去密密麻麻，不计其数。
本该岁月流经，尽显沧桑，缺石断块的舍利塔被圈圈红线缠绕，红线上贴着符纸。不仅如此，塔下一名和尚闭眼入定，面前摆着香炉，炉中点着高香。
明落尘等人站在第一座舍利塔前几米的距离，他们发现，并不是所有的舍利塔前都有人。没有人的舍利塔前同样摆着香炉高香，但香炉后放着一尊四不像，取而代之。
清宁如何都想不到他们会如此亵渎前辈们，他气，但他脸上尽是慈悲之色，“阿弥陀佛。”
善习和清舟跟着念了一句，“阿弥陀佛。”
容音一路没有说过话，眼前她忍不住开口，“这是什么？”
明落尘按了下发酸的眼睛，再看过去时，座座舍利塔冒出滚滚死煞气，如同地下爬出来的厉鬼，狰狞恐怖。
“这是以肉身换舍利金身，以命换命，自不量力。”明落尘嘲讽。
她转向一旁，“清宁大师，这些和尚全是寺里的僧人吧？”
“是。”
一个字，清宁说得斩钉截铁，却饱含了悲痛。
眼前一切，他想到了清光寺的未来。
清光寺是大寺，寺里僧人几百。
每座寺庙的传承不靠那经书累累的藏经阁，不靠那九层莲座的舍利塔，靠的是日日夜夜诵经拜佛的僧人。
他们是寺庙的骨血，是寺庙的枝叶，如今，这些骨血枝叶全染上了尘埃灰烬，化身为魔，经年的修行全部报废，令人痛心。
容音能想到的，“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
“读了那么多年的经，全废了。他们这样，地狱无门。”明落尘说。
天阴沉沉的，抬头感觉天要压下来一般。
明落尘抬头看完，“天都怒了。”
阿弥陀佛。
清宁一声，善习和清舟跟着一声，三声佛号让明落尘心头压下的黑云散开，她感觉身体的异样消失不见。
明落尘尽敛心神，她大意了，差点着道。
容音定力比她差，但这一刻却没有深受其害。明落尘看过去，大概明白。
“害你的人在里面。”明落尘对容音说。
容音自己也感觉到了，因为她很想走进里面，仿佛有什么牵引着她。
“清宁大师，麻烦你们了。”
容音没听懂明落尘的话，但清宁他们懂。
他们随地而坐，把带来的木鱼放在身前，开始敲击。口中念念有词，三人同步。
明落尘从旁边找了根树枝，画地为牢。
她刚想布阵，清宁用敲木鱼的犍稚拦住了她，他朝她摇了摇头，并做了个眼神。
明落尘明白清宁大师的意思，他让她不用管他们，她该去做什么就去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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