斑驳的日光从树荫的间隙洒下，满是枯枝落叶的地面上，无数明亮的光斑随风摇动。王六打着赤膊，把麻布的短打上衣叠成一条挂在肩上。
他黝黑、略显精瘦，漆黑长发没有结成束，而是任其散乱披在肩背上，他精瘦的背筋骨分明，肩胛骨显现出明显的轮廓。
杨彻已经靠的很近，但他一点反应也没有，显然是完全没感觉到杨彻的接近，一边走着，手上似乎还抓着一把什么干果子之类的东西，时不时往嘴里扔一个，吃的嘎吱脆响。
这不是杨彻第一次见到王六，但这是杨彻第一次看到王六的“样子”。
“嘿，王六。”杨彻放松了敛息诀，接着喊了一声。
“嗯？”明显的，王六有点被惊吓到，原本放松的肩背抽动似的抖了一下，这反应像是应激似的躲避什么。
他立刻就听出了是杨彻的声音，但脑子里一片发蒙，侧过半边身子观察过来，发现确实是杨彻。
“你他妈怎么进来的？！”他脸上显出难以掩饰的震惊神情。
王六无比确信自己是在睡觉，他会做梦的，这一点他清楚，并且他在梦中也会很明白的知道自己在做梦。
做梦对他来说，是个保持理智的重要手段。他会周期性的、无法抵抗的进入睡眠，并且时常会进入固定的几个梦境，这几个梦境的场景，都是苏法鼎问过他的，最终才确定了下来是哪几个。
但他的梦境里从来不会有别人，不会有任何一个人。
今天他的梦境是故乡的村落，这梦境里有活物，有山间的鸟兽，葱郁的群山和鱼虾丰富的水系，但苏法鼎说过，这里永远不会有旁人。当然，这个“旁人”，是除了苏法鼎本人之外的。
毕竟他自来熟，他怎么会是“旁人”?
眼下王六看着杨彻，算是彻底懵了。他虽然对魂修的法门一无所知，其实他对所有的法门都几乎是一无所知，但他现在也明确的知道，眼前这人确实是杨彻，而且他是从外界进入到自己梦境中来的。
“你他妈怎么做到的？！”人在震惊时的表现，常常是脏话。
“我是魂修。”杨彻的语气轻飘飘，一副理所当然的神情。
“不，按道理说你是什么修都不可能，除非你就是苏法鼎！”王六立刻反驳，“没有痛觉，只是我灵体的特殊之一...”
杨彻微皱眉头，问道：“另外你的梦境是完全封闭的？除了苏法鼎？”
这样就解释的通了...杨彻在心中默默想道。不让人进入梦境，这种防御有个非常明确的作用，就是防止魂修进入梦境中将其催眠，或者除了催眠之外，以任何乱七八糟的法门从王六的神魂中获得信息。
没有痛觉也是类似的作用，没有痛觉，最大的特点就是无法被拷打。
反正又不会痛，你爱怎么拷怎么拷，你可以杀了我，但无法用痛苦胁迫我半分，来逼迫我说出任何事情。
无法被入梦；没有痛觉，无法被拷打...
杨彻跳过原本对话的一切，在王六回答他上一个问题之前，直接抛出了他的结论：“你是苏法鼎的试验品？”
王六再次目瞪口呆，僵立原地。
他很快回过神，他说：“我也觉得是...还有，你前面说的没错。我的梦境确实被苏法鼎封闭过，按他的说法...我直接说原话吧。
按他的说法，‘只要是此界的存在，就没人能进你的梦境。’不过今天算是证明了他这话根本就是在扯淡...”
“他自己能进你的梦境吗？”杨彻问道。
王六微微点头，“他本人肯定是可以的。剥夺痛觉这件事，我只在自己身上见到过，所以我觉得很可能是试验，但封闭梦境，却远远不止我一个。他随身带着的每一个魂奴，都作了这样的处理。”
“魂奴？”
“嗯，他身边不跟着随从，但凡需要做点什么小事情，都是随手放几个魂奴出来做。他手上的魂奴简直就是无穷无尽...绝大多数都是女的，不过这些魂奴似乎神智并不特别清楚，他以前有提过，说是‘魂印’的副作用，这东西是用来掌控魂奴的，虽然十分可靠，但却会牺牲神智，而且越是修为高的魂奴，就越是难保持神智。”
修为高反而还更难保持神智了？这可能是“魂印”的代价，魂奴自身神智保留的越多，就越难控制。杨彻想了想，觉得倒也不是很难理解。
嗯？他猛的又联想到了什么，感应了一下梦境中王六魂体的修为，确认了只有炼气三层之后，当即问道：“你第一次获得修为的时候，比现在强吗？那时候是炼气几层？”
“稍强一点，也就是炼气五层左右。后来我肉身陨灭，只余下魂体，再加上我又不是魂修，原本修为就会跌落，所以现在就只有三层的境界。这个苏法鼎说是正常的，而且...”
杨彻没等他说完，立刻打断问道：“你在第一次获得修为之后，苏法鼎没有再尝试过给你提升修为？”
“尝试？尝试好像有过，但是...”王六似乎也把握到了什么，他的神智从来没受到任何削弱，在梦境中仍然具有肉身的他，此时拧着狭长挺秀的眉毛，一双青涩的眸子透着澄澈的光亮，这光亮又带着点疑惑，“你不说我还没想到这个事，他后来经常会尝试，而且试过很多次，翻来覆去的找各种方法，想给我增加修为，但都是浅尝辄止，很快就停下了，而且都没有实际的提升...”
听到王六的回答，杨彻心里更加有底。
“按道理说，你和魂奴，对他来说有区别吗？”杨彻继续问道。
“他没在我在身上烙下魂印，另外我也没像他的魂奴一样，被随意扔在某个荒凉的地方干杂活。嗯，比起魂奴我是要好的多，起码我一直还算有实体可以寄存，虽然现在只剩个颅骨了，但好歹也是个实体...你前面的意思是说，我跟那些魂奴一样，如果提升修为，就也会失去神智？”王六回答的十分专注，已经忘了手上抓着的干果子。杨彻瞥了一眼，发现是一种自己从来没见过的、晒干的硬质果实。
他收回视线，回应道：“也有可能是别的毛病，因为你没有魂印。我怀疑他不敢提升你的修为，是因为一旦你的修为提高，剥夺痛觉的这个效果就会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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