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六二，仲夏，七月。
清华园。
赵安康返校后的第一天就被系主任陈景光教授喊到了他办公室。
陈教授是知名的机械类专家，现年已经六十多岁，可还是精神矍铄，因为经常外出参加一些特殊项目，所以平时很少在学校。
赵安康大学四年，满打满算也才见过他两次。
开学典礼的时候一次，这是第二次。
“陈主任好！”
“安康，坐。”陈景光语气干净利落，毫不拖泥带水。
见赵安康稍微有些拘谨，陈景光说道：“不用紧张，因为时间紧，就简单和你聊几句。不用喊主任了，你是机械系的学生，我是老师，你喊我陈老师就可以了。”
“好的陈老师。”赵安康乖乖地点头。
他到现在还有点纳闷，本届毕业生有300多人，为什么这个大忙人系主任谁都不找，偏偏要跟他聊。
“你有没有目标单位？哦，我是说毕业分配的单位。”
“暂时还没有，系里分我去哪，我就去哪里，听从组织安排。”赵安康如实答道。
“不，我要听听你的意见。”
陈景光目光灼灼地看着赵安康。
虽然他很少在学校，可系里面的学霸，他还是一直有在关注的。
特别是在毕业实习这一年里，赵安康的所有表现，已经形成简报汇总到了他这儿，哪怕是不关注也不行。
要知道，轧钢厂的那种设备经过改造以后，增加的产量已经媲美国外先进水平，这可是了不得的一项突破。
而他正好是这方面的专家，还是工业部特聘专家组成员。
如果不是看到部里的简报，他还不知道，自己系里面竟然出了这么一位人才。
前几天部里面召集专家组开会，常务副部长吴劲松专门找了他，让他关注一下赵安康。
吴部长说，对于赵安康的分配安排，原则上是不下基层，对于这种类似的人才，必须重点培养，让他们的起点一开始就比一般的毕业生高。
免得去基层混上几年，成绩没出来多少，人还整废了，这绝对是对人才最大的浪费。
而且国家现在要赶超英美等资本主义国家，在一些重点领域更加需要人才，特别是高精端的人才非常紧缺。
国家浪费不起，更加等不起！
赵安康见陈景光问他自己的想法，也就不再藏着掖着，事实上他确实有自己的打算，只不过领导不问，他也不便开口。
“陈老师，我学的虽然是机械专业，可是我暂时还是想到冶金部。”
“哦？为什么，你不会是想回到红星轧钢厂吧。”对于赵安康的回答，陈教授稍微有了一些失望。
赵安康实习的时候在轧钢厂做出了一些成绩，在人头上很熟，也收获了一些成绩。
可如果总想着过去，躺在别人的羡慕和赞扬声中就这么混下去，确实可以安然度日。
可是以后呢，他的眼界很有可能会被局限在一个很短的距离，偏安一隅。
“不，陈教授您可能误会了。”
赵安康非常敏感地发现，陈老师似乎有些高兴。
“哦？那你说说。”陈景光微微皱了一下眉，说道。
“是这样的陈老师，通过近一年的实习学习，我发现之前的认识还是太片面了，轧钢厂的经历让我认识到，要想发展机械，就必须认清楚材料学的重要性。”
“就像车床和发动机的关系类似，想大规模发展发动机技术，必须要有先进的车床，而要想在机械领域制造出更为高端的设备，材料学是绕不过去的一道坎。”
“咱们国家的冶金技术，材料学的发展还是太滞后了。”
“就拿我在轧钢厂改造的NB08型精炼设备来说，老的设备机型和国外最新型相差了至少十年，可能还不止。”
“精炼纯度上不去，哪怕机械制造水平再高，也是无济于事，我这么解释，您，大概能明白吧！”
这些话赵安康憋在心里很久了，一直没跟人说起过。
在他说这些话的时候，陈景光的脸上一直没什么表情，绷得很紧，不知道他心里想些什么。
赵安康知道，即便他说出来，也未必会有人认可，所以干脆不说。
过了好大一会儿，陈景光才缓缓说道：
“不错，不错！”他一边说着不错，一边不住点头，看来赵安康的话说到他心坎去了。
“你小小年纪就能有这种想法和思考，果然不愧是我们清华机械系的学霸，我想，你以后一定会成为整个清华的骄傲！”
“不过前提是，你未来所做的，能和你说的这些完美结合，而不是行动的矮子。”
“谢谢陈老师，您过奖了，学生知识浅薄，随感而发罢了。真要落到实践，还要靠您支持。”
“我的支持？”陈景光一愣。
刚表扬完，这小子就顺杆爬，开始提条件了。
“是啊陈老师，我一个刚毕业的学生，哪怕胸有千壑，也是有劲儿没地方使。没有您的支持，这个矮子可能就做定了！”
陈景光听了，装作生气的样子，怒道：
“臭小子，你做不做矮子跟我有什么关系，是不是不帮你，这个罪名就给我坐实了？没看出来嘛，还是个小滑头！”
“说吧，要什么支持？”
赵安康见陈景光勉强答应，也是定了一下心神，说道：
“我想搞一个研究所！”
“专门研究材料学、机械工程、车床以及大功率发动机，如果可能的话，武器装备也想研究研究。”
陈景光以为自己耳朵出了问题，这小子不说则已，怎么张嘴就这么大口气？
“心可真大，小子，我看你还是听从学校安排，随便找个班上吧！”
“陈老师，我开始也说听安排，是你让我说想法的，我说都说了，你可不能不认。”
“你这要求太高了，刚毕业就想搞个研究所，你这不是提要求，是要语不惊人死不休！”
“陈老师，听说您是工业部专家组成员，不行的话，您直接去和大领导商量一下，没准能行呢。”
“功课做的不错，还知道我是专家组成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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