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二师姐倒是敏锐。”
漱玉沉着脸坐在榻上，并未应答。
“那丫头已经知道是谁了，你该想好对策。”
“不是你让我跟踪她的？”
漱玉反问道。
今日明极殿内——
“荻花啊，你今日的任务就是再回幽林，防止血极石的气息残留在那里，导致异兽暴动。”
段荻花十分享受被重用，这让她感觉离琴微生更近。因此她并没有多问，而是恭敬拘礼道：“是，掌门。”
漱玉站在明极殿外，坦坦荡荡，并不畏惧被人看到。
识海里的芃老正凝神听着明极殿里的声音，还接受着来自漱玉的质疑。
“你当真不会被发现？”
芃老哼笑一声：“老朽在世时，你师尊都尚未出生。若是老朽恢复到全盛时期，你的长老师尊们联手都打不过老朽。”
漱玉垂下眼睫。
“你很厉害？”
“哼，天上地下，老朽只臣服一人。”
“好了，她出来了，跟上她。”
漱玉看向从他身边路过的段荻花，后者就像没看见他一样，目不斜视地离开。
明极殿缓缓关上的门里，他透过门缝看向帘后的位置，亦没有人发现他。
看来，芃老的实力确实很强。
能瞒得过掌门，就是不知道……能不能瞒过师尊。
他跟上段荻花，在后者进入传送门的刹那也进了幽林。芃老还给他换了个形象，变成了明厌。
形象会变，但举手投足间的细节不会变。
明厌从不屑于跟踪人，处事之间有自己的一套傲气。自小生活在世家贵族里的他绝不是与野兽拼杀过的漱玉能模仿来的。
按照芃老的想法，此事最后应当落到明厌身上，导致他与琴微生再度离心，产生分歧。自此以后明厌对琴微生将会变本加厉，若是利用得好，说不定可以将二人其中之一逐出师门。
届时他们再死，便也不会引起他人的注意。
漱玉模仿时，他并没有觉得哪里不对。但琴微生看留影珠时的表现让他明白了漱玉装得并不像。
也对，她毕竟是照顾了这两人几年的时光。段荻花能信，她可信不了。
照看着他们长大的琴微生坐在原处，用力将留影珠碾碎。
她知道段荻花要进幽林——这是她推荐的，但她也没想到，漱玉竟然会化身明厌入了幽林。
当时大比进的是幻境，因此就算血极石的气息残留在那里也无所谓。
但她也想不明白，漱玉为什么要进幽林。
为了血极石？
不像。
他主动给了血极石，若是想要大可暗地里来找她，何必进幽林寻找气息。
那就是……为了栽赃明厌。
想到这点，琴微生的头更疼了。
不知道为什么，自上个月末回了趟家后，原本平静的生活忽然变得暗流涌动。底部似乎藏了个巨大漩涡，等着将人拽进去，然后万劫不复。
翌日，琴微生主动去找了段荻花，解释了这件事情，同时陪她训剑七日，以作歉意。
至于她买的那些衣服，在除夕晚上的时候，出现在了各自的房间里。
每个人都有新衣。
唯独她没有。
夜半之时，众多弟子齐聚广场，盛大的烟花在天空绽开。
但有一道身影逆流而上，爬上无数台阶，上了乾霄峰。
院子里空无一人，连灯都没点着。琴微絮蹑手蹑脚地走过去，用灯笼照着前方的路，而后偷偷摸摸地在桌上放下了什么东西。
“你在做什么？”
琴微生的声音在她背后响起，吓得她迅速转身，还差点没拿稳灯笼。
琴微生歪了歪脑袋，伸手打了个响指。霎时间，院子里灯火通明，红色的灯笼在檐前挂着，随风而动。
喜庆不足，惊悚有余。
这样的一副院落吓得琴微絮失声尖叫，不满道：“你故意吓我做什么？”
琴微生反倒疑惑：“谁吓你了？分明是你自己偷偷摸摸爬上山。”
“不好好在下面看烟花，上来作甚？”
“还不是——”琴微絮突然顿住，而后把身子又往后怼了下，将身后的东西藏得更严实，“莫说我，你怎么不去山下？”
琴微生抱臂靠在墙上，声音很淡：“我没兴趣。”
怎么会没兴趣呢？
琴微生抿着唇，背后脊骨处依旧疼痛，压得她传不过去来。
她倒是也想出门，但阿母总会携着阿父站在院门口，目光沉沉，还伴随着恶毒的咒骂。
白日皆如此，遑论傍晚至今。
琴微絮显然没想到她的答案是这个，于是干巴巴道：“怎么会，烟花很好看的……”
琴微生心里突然有些烦躁，她按下那些不快，说道：“好了，你有何事尽快说吧。”
“……新年快、快乐。”
琴微絮将身后的衣服拿出来递给她：“你不要多想，我只是因为……你给我买了锦绣纺的衣服，我不想和你有更多的牵扯，这才买衣服还给你的。”
琴微生说不出话来。
待她回过神来，琴微絮已经跑得不见了。
她细细的摩挲手里的这件衣裳，分明岁暮天寒，她却感觉到一股暖意自指尖流进身体。
这是月白色的衣裳。
琴微生又控制不住地想要撕碎它，如同斩杀阿父阿母那般。
最终，这件衣服被放在了她的柜子深处。
在琴微絮待在乾空门的这些时日里，她已经做好了心理建设，决意将琴微絮看作她的小师妹。
但这一件衣服，让她觉得琴微絮已经是她的阿妹。
阿妹。
怜儿阿妹。
琴微生的脊骨依旧疼痛，但她依旧昂首挺胸，盘腿坐在榻上。
——
山脚的城里，秦扈添忙完了自己的事情，也坐在酒楼的靠窗处，抬头看着山。
不知道他心里的那个女孩，会不会也站在高处垂眼看他。
不过没关系，他什么都不奢求。
微生姑娘救他一命，他永远铭记在心。他愿用余生报答，不求站在身侧，只求她的身后，能有他的一席之地。
外面的烟花砰响，孩童嬉闹，杂耍颇多。
在这样乱糟糟的环境里，秦扈添双手合十，虔诚而又恭敬地许愿。
若神能听到他的心声，那就保佑微生姑娘平安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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