点着油灯做功课的叶凛心不在焉，紧握的毛笔久久悬在半空，没有落下去的意思。
他思绪纷杂，一会儿想到妹妹被打，一会儿想到娘亲每次回来都要挨骂，再想到对自己无微不至，什么都好的奶，心里就很不是滋味。
为什么奶要区别对待？
明明都是一家人，为什么不能好好相处呢？
还有以前的他眼睛怎么那么瞎，对娘亲和妹妹的遭遇视而不见？
这一夜，叶凛注定无眠。
而叶老太也睡不着，她躺在床上不住的嘀咕：“凛儿今日是咋了，之前从来不管死丫头的事，怎么突然会插手……”
不过让叶老太感到最奇怪的是，孙子居然会帮她干活了。
吃完饭不是收拾碗筷，就是抢着洗碗，甚至端洗脚水给她和死丫头洗脚。
这是以前从未发生过的事。
饶是叶老太了解孙子，也对他的变化感到费解。
然而不仅仅是她，今早在学堂听到初宝那番话的个别男孩，回到家后个个像打了鸡血般，一做完功课就跟大人抢活干。
积极的令他们不可思议。
……
上学第二天早上，初宝睡的迷迷糊糊，童俊长手一伸把她捞起来，“起床，上课要迟了。”
初宝昨晚做完功课，跟辰辰在院子里玩到很晚才睡，导致她没能早起。
“困困。”窝在童俊怀中的初宝小声咕哝。
“洗把脸就不困了。”童俊用手指帮她理了理头发，再拎起童辰的衣领，把两个睡的迷迷糊糊的胖墩带到外边。
等在水缸旁的林氏赶忙打湿帕子，给他们洗了把脸。
脸上被冰冰凉凉的帕子抹来擦去，童辰和初宝顿时清醒不少。
只不过吃早食的时候，两个胖墩墩的状态明显没有昨天的高。
林氏：“今夜早些睡，再不能玩那么晚。”
“我看着他们早睡。”童俊应了声。
初宝和童辰挨个点脑袋，没有反驳。
睡的晚，以至于上课时集中不了精神，周有书教的课左耳进右耳出，什么都没能留在脑袋里。
不仅是他们，叶凛连带着宋小宝困的半眯起眼，脑袋也时不时的歪倒一边。
周有书全部看在眼中，眉头拧紧，露出比以往更严肃的面容。
其余学生一瞧，就知他生气了。
众人不敢做多余的动作，生怕火烧到自个身上。
就在他们猜想是谁把夫子惹不高兴的时候，砰的声响传来，惊的男娃娃们下意识回头。
课堂后边，宋小宝捂着脑门坐在地上，显然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
打瞌睡的初宝、童辰和叶凛也因着响声清醒不少。
“困就回家睡觉去，别待在这里耽误旁人！”周有书凌厉的目光直射过去，出口的声音不大，却把宋小宝给吓的没了睡意。
他麻溜爬起来站好，脑袋垂的极低，“昨夜抄书太晚没有睡好，夫子我不是有意的。”
“我罚的虽多，却能在睡前抄完，你指定是边玩边抄，才睡的晚了，”周有书有分寸，即便是惩罚，也不会让学生过度劳累，“你到后边站着听，什么时候不困了再坐。”
话落，周有书把目光放到打瞌睡的初宝几人身上，“还有你们三个，也给我站到后边去。”
注意到夫子在看自己，初宝心虚的眼神飘忽不定，不过一瞬便乖乖拿起书本走到后边墙角站定。
童辰和叶凛也很主动，没让周有书浪费口水喊他们的名字。
四人排排罚站，看起来颇有难兄难地的即视感。
堂课结束后，周有书领他们去了自己的书屋。
书屋颇大，像个小型藏书阁般，有好几个书架，上边摆满各种书籍。
“宋小宝会困，有一半原因是抄书，你们呢？”周有书站在他们面前问话。
叶凛：“学生昨夜有件事想不通，困惑的一夜未睡。”
“日后有不解的事可以来问我，”周有书将目光落在童家兄妹身上，“你们兄妹两呢？”
童辰委婉道：“第一日上课兴奋的睡不着，便跟初宝玩的晚了。”
“我和辰辰知道错了，今天晚上会早早的睡觉。”初宝跟着点小脑袋。
“没说谎？”周有书朝二人道。
两个胖墩墩齐齐点脑瓜子，异口同声道：“没有说谎。”
他们真的没有撒谎。
从懂事起，童辰就一直想进学堂读书，昨日终于如愿，比他想象过的还要有趣，心情便持续高涨，导致一沾枕头就想起白天上课的某些片段。
既然睡不着，他就干脆叫初宝起来玩了会儿。
见他们的神情不似作假，周有书气消了些，“暂且相信你们一回，去后厨打水洗把脸清醒清醒，免的过会儿再犯困，若是还困，就继续站着听课。”
四人乖巧的点脑袋，除叶凛外挨个往外挪步子。
“夫子，为何我奶不能像对我一样，对待妹妹和娘亲？”叶凛不解，把昨天晚上发生的事，以及困惑告知周有书。
闻言，久远的不好回忆印入周有书脑海，他沉默片刻，道：“此事也将我困扰许久，直到现在还没找到答案。”
叶凛一征，“怎么会呢？夫子是何等厉害的人，怎么会不知道？”
“别将我想的那么厉害，不过是读书好些罢了，”周有书拍拍叶凛的肩膀，“不喜欢自己的人，别勉强。
你奶既然喜欢你，便用她的喜欢保护好妹妹和你娘，就像昨夜那样。”
“可是妹妹不喜欢我了，”叶凛眼角含泪，难受到下一秒好似就能哭出来，“以往妹妹被打，我都熟视无睹，昨夜和今早我同她说话，她一眼都没看过我，也没应话。”
叶凛没说的是，他发现妹妹不再叫自己哥哥了。
从什么时候开始不叫的呢？
叶凛有些想不起来了。
可能是四岁时，奶带他去吃酒席，妹妹在后边喊他哥哥她也想去，叶凛却没有回头。
也可能是四岁半时，妹妹手生冻疮，喊哥哥好疼，他却无动于衷。
还有可能是快五岁时，妹妹背两只小鹅去外边放却弄丢了，被奶关进柴房，喊了半宿的哥哥，他却一声没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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