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倒是没想到你会拒绝得那么快，有点出乎意料了。”
崔珏说话的声音染笑，地库光线昏暗，他一半面容隐在阴影下，神情不明。
握紧的手缓缓松开，离若岚卸下警惕，“没必要再多费口舌，该说的，我都已经和你们江队长说过了。”
“我不是来当说客的。”
琥珀色的眼瞳看向离若岚，崔珏的目光中藏着几分意味深长。
“只是觉得你的灵魂很有趣，生死簿上，没有生辰，亦没有死期。”
唇角笑意渐浓，他缓缓靠近离若岚，“你，不是‘离若岚’吧？”
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却让离若岚瞳孔一震。
她强迫自己遏制住想要远离的本能，迅速平复神色，冷着声音开口，“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麻烦请把车门打开，已经很晚了，我要回家。”
“别那么紧张，开个小玩笑。”
崔珏坐直身体，脸上笑容温润，顺手解了锁，“江青那人有职业病，之前吓哭过不少人，我只是想缓和一下气氛而已。”
他看着已经迅速下车站在窗外的离若岚，挑了挑眉，“不过看来……你不太需要。”
“正常交谈而已，我胆子没那么小。”
离若岚一直垂着眼睛，有意无意地避开崔珏的目光，“谢谢你送我回来。”
话音刚落，她不等崔珏再多说些什么，直接转身进了楼栋门。
按下按钮，“叮咚”一声，电梯门打开，她抬脚走了进去。
听着电梯运转的声音，崔珏坐在车里神情晦暗不明，一只手懒洋洋地支着额头，喃喃自语，听不出喜怒。
“还真不记得了……”
*
电梯里，看着显示屏上一层层上升的楼层，离若岚紧咬着的后牙槽才慢慢放松。
除了看见那张照片的时候，这二十年来，她的情绪很少波动这么大。
哪怕是今天听江青说了那么多话，她都波澜不惊。
二十年……
她原本以为这个秘密会彻彻底底地烂在肚子里，没想到，今天却会被一个陌生人说出来。
不过想想也是，拿着生死簿的判官，还有什么是他不知道的？
心里缓了很久很久，离若岚才长出一口气。
电梯到了27层，又是“叮咚”一声，门打开，她心不在焉地走了出去。
廊灯很亮，家门也近在咫尺，可她走出电梯后，就停在了原地。
思绪又回到了熟悉又陌生的从前，想起那些，她的心就无法平静下来。
崔珏说得没错。
她不是“离若岚”。
准确来说，她不是这个世界的“离若岚”。
很早的时候，她也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小女孩而已，父母开了一个小店，每天忙忙碌碌，挣得不多，但也能维持生计。
具体的记不太清了。
只记得父母脸上每天都挂着愁容，每天嘴上都是“钱钱钱”，每天对她说的话都是“你要好好上学，要对得起我们给你花的钱，老了要挣钱养我们，要扶持你弟弟”。
对，她还有个弟弟。
老来得子，跟她十岁的年龄差，那是父母拼了命求佛拜神才得到的光宗耀祖。
对于这个弟弟，她并不排斥，那毕竟也是父母的孩子，她的血亲。
她甚至还想象着将来弟弟长大，帅气爽朗地笑着叫她一声姐姐。
可想象终归是想象。
她美好的幻想终结在了那个雨夜。
——为什么得这病的不是你啊？！
——为什么要找上你弟弟啊！
母亲站在医院走廊的嘶吼声历历在目。
她呆呆地站在原地，手足无措，不敢面对母亲的歇斯底里，只好偷偷瞄向父亲。
父亲只是蹲在墙角，低着头，一根烟接着一根烟地抽。
脚底全是烟头，可他就是没有说一句话。
两岁的弟弟得了罕见病。
十几岁的离若岚听不懂医生说的那些名词，只知道弟弟的病治不好，要治也得上百万，最后还可能人财两空。
母亲坐在走廊上抱着弟弟不知道哭了多久，她在等父亲拿主意。
一盒烟全部抽完，父亲摸了摸空空如也的口袋，他叹了一口气。
——算了吧。
是妥协，也是无奈。
离若岚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跟着父母回家的。
回过神的时候，父母已经将小店盘了出去，带着她和弟弟回了老家。
从求医，变成了求神。
医院里没有希望，父母便将希望寄托在了鬼神身上。
家里祖上沾过些阴阳诡道。
从前父亲觉得这些是封建迷信，可现在，他和母亲对这些却愈加痴狂。
不知道他们倒腾了些什么，只知道弟弟的脸色确实一日比一日要好。
父母都觉得那是神明显灵，可只有离若岚看见，弟弟的肩头，趴着一个七窍流血的苍白女人。
她曾和父母说起，但他们除了第一次表现出些许惊讶外，之后便开始安慰她，说那是她看错了。
弟弟就是好了，神明确实显灵了，他们家的生活也即将回归正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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