抓狂了好一会儿，卫灵儿才总算冷静下来。
是了，现在她名义上好歹也是卫子渊的夫人呐！人家要回避，似乎……没错啊？
无奈地扶了扶额，她回头看了眼床上那个早已不省人事的家伙，默默地盘算，就让他这么脏兮兮地躺着，是不是，也可以呢？
正纠结间，房门吱呀一声打开，青儿端着碗汤药推门而入：“少夫人，这是青儿去厨房准备的醒酒汤，您看要怎么喂给少爷喝？”
卫灵儿就跟看到救星一般，感激涕零地冲将过去：“青儿啊！你来的正好，我这从没服侍过人，正发愁怎么办呢！你快帮我去把若妈妈叫来哈！”
青儿有些为难：“若妈妈今儿一大早就被洪叔叫出去办事了，现在都还没回来呢！”
“呃……”卫灵儿噎了一下，猛地反应过来：“咦？你怎么起来了？伤好些没？”
青儿嫣然一笑：“少夫人放心，青儿的伤早就好啦！虽说还不能干太重的活儿，但侍奉少爷和少夫人就寝，不成问题！”
“哦哦，那就好，没事儿就好！”卫灵儿松了口气。
前阵子青儿无辜重伤，好不容易才捡回一条命，光在月峰医馆就养了一周多，才接回卫府接着休养。
翠儿跟着她整天往书行跑，很快就被天生狗仔的卫灵儿发现，那丫头跟书行管事童志的儿子，童虎，明显有些不对劲儿呐？
于是，善解人意又热衷于红娘月老事业的卫灵儿，干脆直接把翠儿留在书行里帮忙做事去了，自己平时也乐得自在，有事儿了喊声若妈妈，倒也不觉得缺人。
可今晚这情形就麻烦了，她一个人，怎么应付得了人事不省的卫子渊？偏偏若妈妈还不在！
无奈，卫灵儿将觊觎的目光落到了青儿身上。
她过去重新关好了门，转头笑嘻嘻地对青儿说：“既然你身子已经好得差不多了，那就帮我给少爷净面擦身吧！我……哎哟！”
卫灵儿手捂肚子，讪讪地笑：“我忽然觉得肚子不舒服，要去净房一下，你赶紧先服侍少爷就寝哈！”
说着，不等青儿反应，她一溜烟儿地逃进净房，坐在马桶盖儿上捂嘴偷乐。乐了一会儿，竖起耳朵听了听外面的动静，咦？肿么这么安静？
拉开门缝偷眼瞧了瞧，却是愣住了。
屋里烛火昏暗，不知何时已被灭了大半，只剩下床头最后一支红烛，弱弱地亮着。卫子渊依然躺在床上昏睡，桌上的醒酒汤也还原封未动，满满的一碗。
而青儿，却不见了人影！难道，她也因为害羞逃了？
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儿，卫灵儿莫名其妙地走过去，刚想探个究竟，猛地一阵疾风呼啸而来，紧接着脑后一痛，她连哼都没来得及哼一声，便失了知觉，直接跌倒在床上。
身后，青儿双手举着一个带有血迹的花瓶，紧张得浑身发抖，好半天才稳住情绪，小心翼翼地将花瓶放回原处。复行至床前，望着床上昏迷不醒的两个人，诡异地笑了。
……………………………………………………
好痛苦！自从十三岁丧母之后，卫子渊再没这般痛苦过。
那一年，他失去的，岂止一个母亲，他失去的，是所有至亲！
临终前，江可琴颤抖着手抚摸他的脸庞，满脸不舍，泪如雨下：“渊儿，我的渊儿……”
哭着哭着，她却又笑了，笑得凄然又欣慰，虚弱地呢喃着：“好在，我的渊儿……是男儿身，不必如女子这般……一生困囿于高墙之内，也不必……为情所伤……”
年幼的卫子渊早已伤心欲绝，彼时并未完全听懂娘亲的话，只记得她郑重其事地交代：“渊儿，你要记得，你是男子……你只需，强身健体，博闻多识，专注于……男儿该担负的，家国大事……万不可，如你爹那般……陷入儿女情长，生生断了……断了卫府前程，也……也负了娘亲……负了……其她女子……”
末了，江可琴直直地望向虚空中未知的某处，眼神空洞，神色惨然，似是自言自语般呓语着：“其实……我们内宅女子，要的并不多……我们只要你……哪怕一丝一毫的关注……我们只要你……用心撑起这个家……让我们，不必害怕……我只要你……在心里，留给我一席之地……只要你……哪怕你……从未情动过，你就能……就能做到……”
语声渐弱，手腕下坠，一代佳人，终于香消玉殒，曲落人终。
直到卫凌丘从边疆匆匆赶回，有礼有节地厚葬了江可琴，卫子渊才总算弄懂了娘亲临终前的那些话。因为，在整个过程中，他只在父亲脸上看到了落寞与歉疚，却从未看到一丝的心痛与不舍！
就因为，那个求而不得的远嫁郡主么？就因为，那曾经所谓的情不自禁，便再也无法雨露均沾吗？
那一刻起，卫子渊忽然觉得，随娘亲一起逝去的，还有他最后的亲人——父亲！
那个让他从小敬仰与膜拜的父亲，让他一直想要讨好亲近的父亲，却只剩下了一个高高在上的模糊影子，以及，心底深处，一丝难以原谅的隐隐恨意。
所以，不能陷入儿女情长，对么？
谨遵娘亲教诲，卫子渊从此静心凝神，更加专注于独属男人的世界，并暗自立誓，此生绝不动情！否则，要么将心爱之人娶到身边，要么就终身不娶，绝不要像父亲对待娘亲这般，辜负身边的女人。
直到深陷其中，他才明白，年幼时立下的誓言，是多么的幼稚与无知！多么的，不知天高地厚！
卫子渊忍不住狠狠地自嘲，笑得比哭还难听。
他曾以为，只要他足够优秀，只要他权势通天，只要他有能力翻云覆雨、运筹帷幄，他就不必再像父亲那般因为势弱而身不由己，他就能护好卫府，护好卫府中的每一个人，护好他自己，和他想要护的人。
可他没料到，竟还有那么多难解的恩怨，那么多错综复杂的人心，以及那么多，让他难以割舍的情不自禁……
一向自命不凡的卫大少爷，得帝王重用、受百官追捧的卫大统领，头一回尝到了无力回天的痛苦滋味，头一回发现，自己竟是这般无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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