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家属院不大，住的是师、团级军官的家属，于老爷子走了一圈，找不到合适的地方，很严肃地说：“找个没人的地方，我有事跟你说。”
于长征看着老爷子的表情，心里又开始紧张了，“爸，要不到我办公室吧，现在下班了，没有人。”
老爷子沉思了一会，点了点头，师机关办公楼是一栋石头垒起的二层老房子，从外观看应该是苏联的图纸建造的，当时部队营房基本都是这样的结构，于长征带着老爷子上到二楼的办公室，拿起保温瓶，给父亲泡了一杯茶。
老爷子站在窗户边，对着楼下看了看，楼下的哨兵正在换岗，敬礼的动作很标准。
“爸，你坐这里，茶给你泡好了！”于长征指着会客的椅子说道。
老爷子并没有坐下，而是伸出了两根手指头，于长征马上明白，掏出两支烟，一支递到老爷子的手上，帮他点燃，自己也点上一支。
老爷子绕过办公桌，坐到了于长征坐的办公椅上，“师长的座位我今天也坐一坐，感觉一下。”
“爸，您别开玩笑了，你早就是将军了，哪天，我到您办公椅上坐一坐，找找那种感觉。”
老爷子盯着长征的脸几分钟没有说话，看得长征那一脸的笑容变成恐慌，“爸，你是不是有什么话要说？”
老爷子叹了口气，指着办公桌对面的另一张椅子，示意于长征坐下，“年前，我和你妈到普陀山去玩，你妈信佛，在庙里上香、拜佛、抽签，最后那解签的老和尚说我们膝下有三子一女，个个都有出息，但孙子辈只有一个男孩，是家门的唯一希望，今年已满十七岁。本来我是不相信这事的，但解签的老和尚把你们兄妹四人的情况说得非常准，所以你妈非常相信老和尚的话，近半年来，还经常做梦说看到孙子跟你长得一模一样。”
老爷子边说话，边看于长征脸色的变化，于长征的脸晒得太黑，看起来变化不大，还笑着说：“爸，你还相信这个呀，咱们是共产党员，不信神佛，您们年纪大了，想要个孙子延续香火，让弟弟再生一个，大学教授，生出来的肯定是优质产品。”
老爷子很生气地说，“我都有个十七岁的孙子，已有人延续香火了。”老爷子的语气非常肯定，目光直盯着于长征。
“爸，你怎么就生气啦！要不我跟梁芳商量一下，打报告再生一个。”于长征略显慌张。
老爷子把随身带的包放到了办公桌上，拿出叶开写的“请有缘人收养，叩谢！”那张纸，表情严肃地递给了于长征。
“爸，这是什么呀！”
“你自己打开看看。”
于长征打开叠着的宣纸，黑色的脸瞬间变得发紫，呆了一分多钟，“爸，你这是什么意思？”
“你不明白吧，我跟你讲个故事。”老爷子喝了口茶，抽了口烟，“1980年农历3月20日凌晨，在汉江市东江县清水镇清风山灵光寺，有人丢弃了一个男婴，被庙里的和尚收养，留给小孩子的唯一信物就是那几个字。17年里，那个男婴从没离开过寺庙，一心向佛念经。17年后，那个男婴长大成人，佛祖告诉他，你可以去找当年丢弃你的父母了。后来那个男婴吃了很多苦，受了很多罪，终于找到了亲生父亲，但那个父亲却不敢相认，你觉得那个父亲怎么样？”
余长征没有说话，木木地点了点头，不敢抬头看父亲了！
老爷子又从包里掏出几张照片，递给了有点呆滞的长征，“看看这个孩子，是谁的？”
余长征接过了照片，是他，就是他，余长征用手轻轻地摸着照片，感觉就像摸到孩子的脸，愧疚的泪水顺着脸颊流了下来。十七年啦！这十七年来，自己偷偷过去看了这孩子三次，林雪去看过十次，每次相见，却不能相认，那是一种什么样的痛苦。
老爷子什么也没有说，掏出一根烟递给了长征，于长征颤抖地接过烟，哆嗦地点着，深深地吸着，慢慢开始的痛苦地回忆。
“当时，我俩下乡三年多了，身边来的青年大多数都返城了，有的参军、有的高考、有的招工，我和林雪绝望了，几乎是相依为命，想着当一辈子农民也就算了，弄个老婆孩子热炕头，生活也很美好，我们相互安慰，相互支持，就不自觉地好了。等到他怀孕五个月时，才得到消息，可以返城，这简直是命运给我俩人开了个玩笑。林雪的身体本来就不好，那时如果打掉孩子，有可能会要了林雪的命，我不可能做出那种事来，为了保护爱情的成果，我们决定把孩子生下来。”
于长征抽了口烟，又接着说：“那时我们躲躲藏藏，就怕生产队的人知道，会取消我俩返城的指标，白天，林雪为了不让人看出大肚子，穿着大大的衣服干活；晚上，为了让她营养跟得上，我到稻田里抓青蛙、捉黄鳝，有次偷村民的鸡，还被抓起来打了一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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