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几人又参观了接下来的印刷室、装订室、定拆室，在仓库也看到了一些印刷成品。
曹主事放下手里的书，对程韵感叹了一句：“枉我浸淫此道数十年，竟不如你，真是羞煞我也。”说完，曹主事向程韵拱手表示拜服。
程韵侧身躲过他这一拜，连忙示意程大哥帮忙扶一下，之后说道：“三人行，必有我师，曹主事不必妄自菲薄。林家如今能用上活字印刷术，有前人提出此术的功劳，也有林家众多工匠齐心合力研究的功劳，并非我一人之功，如今能做皇家印刷坊的指导，也只不过是因为我是林家印刷坊的主事人，对所有的流程比较熟悉罢了。想来曹主事若是想通了关窍，皇家印刷坊的效率也能够一日千里。”
曹主事仍然一脸惭愧，不过对于程韵的安慰也听了进去，随即也说出了自己之前的顾虑。
“此前宫里来了命令，让筹备印刷史书一事，这史书少说也有几千万字，就算将全国的工匠都搜罗来，要完成这套史书的印刷至少也得上十年。期间若是雕版一出错或者有损耗，就得整版重新制版，所耗费的人力和物力实在难以估计，为此老身很是担忧，但今日见林家印刷坊整个流程，细微之处都无一不让人叹服，老身总算理解了为何宫里会派清和先生过来指导，若能得先生指导，确实乃皇家印刷坊之幸。我为之前因先生女子之身而心生轻视说声惭愧。”
这时，程大哥插话道：“曹主事，都是为了办好皇差罢了。此前你不认识清和，有些疑虑也是正常，如今疑虑顿消，之后只要精诚合作，这史书印刷的差事自是不用再愁了。若是你再这么一口惭愧，一口羞煞我也，清和怕是不敢再和你细聊什么了。”
曹主事见两人都是一脸善意的微笑，知道两人对于自己之前不好的态度都没有放在心上，心下一松，脸上自然浮现笑容，几个人在一起的氛围也好了起来。
这一天注定是忙碌的一天，为了尽快讨论出皇家印刷坊的调整方案，几人暂时没有回去，而是直接在林家印刷坊的接待室开启了头脑风暴。期间几人还在林家印刷坊的生活区食堂用了午膳，对于林家印刷坊的员工福利啧啧称奇。
很快，大致的方案出来了。
雕版印刷自然还是要保留的，两者各有自己的优势，可以作为互补，可以在原本印刷坊的基础上增加活字所需特有的工作室，建设的规模自然比林家的印刷坊要大上许多。
还有目前林家印刷坊所用的胶泥活字损耗太高，需要更换成损耗低且便于储存的材料，这个就需要皇家的工匠去研究探讨，程韵并不打算掺和，她只是个技术指导，提出建议和思路就行，不需要万事都亲力亲为。
另外就是曹主事对于程韵无意间提到的岗前培训很感兴趣，以前他们都是师傅带学徒的模式，一个人能够带出的学徒毕竟有限，若是像程韵这样只针对某一项工序进行培训，那么以后也不用全国搜罗工匠了，皇家印刷坊自己就能培养出足够且精专某个流程的“流水工”。
这个想法让曹主事十分的激动，觉得程韵简直就是自己的福星，他有种预感，皇家印刷坊迎来了它的变革，若能成，皇家印刷坊以后就可以不再是皇城里的小透明了，说不定能为国库带来一大笔收入。
等针对皇家印刷坊的事情讨论完毕，天也快黑了，今天是不可能再去皇家造纸坊了，因此程大哥和程韵两人打算明日上午再过去。
曹主事为了表达善意，还提出了明天自己一同过去造纸坊的建议，不过程韵也知道曹主事这会儿满心都是印刷坊改革的事，不太想浪费他的时间，所以谢绝了他的好意。
曹主事无法，只得说有什么问题随时找他，皇家印刷坊就在隔壁呢。
程韵两人自是满口言谢，几人又寒暄了几下，之后便各自返回了。
回到程家，程韵两人又被围着说了一通今天的经历，程老爹听完开心道：“我就知道韵儿能行，也不看看是谁的女儿，还能差到哪里去。”
程二哥在心里吐槽，夸女儿顺便把自己夸进去可还行。
大家知道程韵没有受到多少为难后也不再多说什么，一家人亲亲热热得聊了一通家常便各自散去了，一夜无话。
黑夜转瞬即逝，窗外的晨光唤醒了程韵，她躺在床上眨巴眨巴眼睛，很好，睡懒觉的日子一去不复返了，接下来还有得忙呢。
到了造纸坊，接待的王主事一听程大哥介绍，态度上倒没有明显的变化，只是脸部僵硬了一瞬后又恢复了正常，程韵眼尖，瞧了出来，心道这王主事虽然比曹主事年轻许多，但隐忍功力却比曹主事好上一大截。
皇家的造纸坊出产的纸品很多，有祭祀用的火纸，皇帝御用的薄滑纸，但更多的是用于印刷书籍的白棉纸。
他们一行人先参观的是用于堆放原材料的仓库，王主事也在一旁说明造纸坊目前用到的原材料种类。品种还真不少，除了当下常用的麻、楮之外，还有桑、藤。
不过如程韵所料到的，皇家印刷坊还没有用到竹子，毕竟北方少竹，他们一时也想不到这个，而竹纸在程韵有意的隐瞒下，连江南的书商都没有意识到林家目前用的竟然是更为廉价的竹纸，只以为是活字印刷术的缘故导致林家后面的书籍定价那么低。
林家降价的举措也导致了江南一带已经使用上活字印刷术的书商跟风降价，最终让江南的学子们很是受益，连带着林家崇古斋的名声也越来越大，在读书人中颇受好评。
一行人看完原材料仓库又去了打浆房，程韵上前一瞧，用的还是淀粉糊剂做施胶剂，她忍不住问王主事：“难道你们不知道用纸药吗？”
“纸药为何物？”王主事一脸不解。
“纸药就是杨桃藤、黄蜀葵等植物的浸出液，用之可以使纸浆均匀，提高纸的打浆度，这样出来的纸张才能细密匀称。若是加入明矾，还可以提高纸张的抗水性，改善纸张的光泽度和强度，一定程度上可以防止纸面起毛。”
很明显，程韵这番话里的技术含量很高，王主事一甩之前的漫不经心，认真道：“还请先生赐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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