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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不了猛地转身,将地上的长刀捡起,用力扔回刀鞘中。他又抬脚狠狠踹向旁边的木桌,桌子被踹得倾斜,上面的陶具纷纷摔落在地,碎裂声刺耳。发泄过后,他像是被抽干了所有力气,双腿一软跪倒在地上。
他面前的屋中挂着一层白色纱幔,此刻因他的动作而轻轻浮动,露出了棺材的一角,漆黑的棺木在昏暗的光线下,透着一股阴森而悲凉的气息。
寒风从敞开的院门灌进来,带着刺骨的寒意,吹动着纱幔不停晃动,也吹动着裴不了散乱的长发。他跪在地上,长发垂肩,单薄的中衣根本抵挡不住寒风,却仿佛感受不到任何寒冷,只是一动不动地跪着,背影孤寂而绝望。
宋言站在他身边,默默看着他,心中五味杂陈。
旁人总说裴不了是个纨绔子弟,仗着叔父大鸿胪的荣光,在长安城里横行霸道,不学无术。他们说他从来没想过要靠自己挣功绩,只想着靠着家族的护佑,讨一份清闲的好差事,这般安稳度日,快活到老。
可只有宋言知道,这些都是旁人对裴不了的误解。
他与裴不了少年相识,情同手足,深知这位兄弟心中的抱负。尤其是得了花玲珑的相许之诺后,裴不了像是一夜间长大了一般。他亲自给远在长安的叔父送信,信中言辞恳切,立誓要凭自己的本事,五年封侯,十年拜相,要给花玲珑一个风光无限的未来。
大鸿胪收到信时,当着满堂宾客的面,反复读了三遍,末了,这位一生圆滑、从不轻易表露情绪的老者,忍不住叹息着说“孩子终于出息了”,抬头望天,已是老泪纵横。
“业成……”宋言张了张嘴,想要说些劝慰的话,让他莫要太过哀伤,可话到嘴边,却又咽了回去。面对这样的裴不了,面对一条逝去的年轻生命,所有的安慰都显得那么苍白无力。他上前一步,将手掌轻轻放在裴不了的肩上,掌心的温度透过单薄的衣料传递过去,语气郑重地说:“你放心,等回了长安,我定护你周全。”
宋言心中清楚,眼下他能做的,也只有尽力护住裴不了回长安后的周全。
裴不了擅自带兵离开西海,无疑是死罪。
大鸿胪这一生处事圆滑,从不参与党派之争,四处与人交好,可这一次,面对侄子犯下的滔天大罪,他纵使有天大的本事,恐怕也难以周旋,定会在这上面栽个大跟头。
“澜安,我知道你这些年的辛苦。”裴不了的声音低沉而沙哑,毫无生气,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看着你一步一步走到今天,我很为你高兴。宋家只有你一个独子,家中还有两位长辈需要你赡养,你不必在我身上浪费时间和精力。我既是死罪,便是我叔父亲自出面,也救不了我。”
他此刻早已心如死灰,若不是还想着要将花玲珑的遗体送回长安,让她魂归故土,恐怕早已随她而去。活下去的唯一信念,便是完成这个承诺。
宋言看着他孤寂的背影,知道此刻任何劝说都是徒劳。他轻轻拍了拍裴不了的肩膀,用无声的动作传递着自己的安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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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不了依旧跪在棺材前,一动不动。忽然,有一物从他宽松的衣袖中滑落,掉在青石板上,发出轻微的声响。
宋言低头看去,那是裴不了打小便戴的传家玉佩。
这枚玉佩曾赠予花玲珑定情,现在又回到了裴不了的手中。
裴不了缓缓伸出手,颤抖着摸索到那枚玉佩,紧紧攥在掌心。玉佩被他的体温焐热,他低头将玉佩凑到唇边,轻轻亲了亲,动作温柔得仿佛在对待世间最珍贵的宝物。
泪水无声地滑落,滴落在玉佩上,晕开一小片湿痕。
“玲珑,唯愿你长乐永康……”
宋言看着这一幕,只觉得心中一片寒凉,他不知西境的冬,竟这般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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