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如吕校长判断的那样，三月份，新学期开学伊始，全部乡镇教师集中到中心小学集体备课。那里坐落在乡政府所在地，是业务研究基地。父亲提前来到中心小学，乡镇教育助理约父亲谈话，他清了清嗓子，说：“经过领导班子研究，你被安排在向阳小学去任教。”长时间的改造，父亲除了接受，又能怎样？父亲“嗯”了一声，转身离开了。
父亲找到年过五十的王校长报到。王校长告诉父亲去李老师那里领书，他是班主任兼后勤会计。王校长说：“学校五年级缺班主任，原班主任被调走了。你就接那个班吧！”父亲点头，“嗯！”
父亲又找到了李老师，说明来意。领了新书和教案本。有新钢笔和蓝墨水可以用。足矣！
中午，大家都自己买吃的。父亲被吕校长叫了去，吃了碗面条，很饱。父亲也没让吕校长结账。他有私房钱。
吃完饭回来，父亲独自一人坐在桌前，研究教案。王校长过来，笑着说：“听说你在天平，每家出一顿饭。向阳不比太平富裕，自己家都吃不饱饭，我也和大队商量过， 屯里有一处空房。三家连脊，左右邻居的房是正房，宽大些。中间有一间半房，原来住着个光棍，是个跛子，前些年投奔姐姐去了。现在房子空了很多年，左右邻居都有意见。一是冷山墙，冬天跟着挨冻，其次呢，房子不住人，多年不修， 房顶青苔长了老厚，房草都烂了。左边邻居说，靠着的烟囱根年年得修，夏天总漏雨。我们想着，学校离你家五里多，每天往返不现实。不如，你把它买下来常住，工作单位就固定了。你就扎根向阳村，工作生活都稳定了。你自己想想。放心，你要是买了房，户口就落向阳。没有钱也不要紧，你就在二队上兼职，！！当个会计。买房的钱慢慢还！”
父亲想想，这倒是个长久的办法。早晚得有个自己的家，这样也挺好！“行，等备课结束还有两天休息日，我去看看房子，还得麻烦王校长问下房价。”
王校长满心欢喜，解决了父亲的生活问题，他就可以安心工作了。如果不是成分问题，人家还在一中高校呢，咋能到向阳这个穷乡僻壤来呢！
备课五天，父亲是班主任，担任数学语文双科目教学。备课也要背双科。每科目至少要备出一周课。父亲这几天时间安排的很紧凑。每科都备出两周的课。
周六，周日全员休息，下周一开课。父亲约了王校长一起看房子。也想看看校舍。
父亲回到屯里，调动这么大的事，得先去大队报备。大队倒没说什么，随叫随到就行，其他的和人家也没什么关系。
父亲回到家，爷爷闷在炕上，成份不好，谁都不好受。父亲凑近爷爷：“爹，我的工作调到向阳屯去了。”爷爷略思索了一下，“那上班得起多早啊？”父亲回：“听王校长说 屯里有一间半的房，四十平米……”没等父亲说完，爷爷就打断父亲：“咱家的人都快饿死了，哪来的钱给你买房？”眼珠子通红，瞪到最大限度。父亲耐着性子继续说：“向阳屯二队缺个会计，让我兼职，顶房钱。我工资每月留三元五角就行。家里我能每月交十五元。我不在家吃，家里少了一张嘴吃饭，也减轻了负担。”爷爷可是会计出身，拨拉算盘珠子大半辈子，这账，他算的比谁都精。这当然是件对家有好处的事。儿子在这种情况下，还有人愿意用他，不错了。爷爷终于答应了。
太奶不满意了“他爹呀，你那儿子跟你分心眼了。兼职和老师两份工作就给你十五元。钱都自己祸害了！是不是故意不想回这个家了？能有多远，五里路每天一个小时的脚程，起个早贪个黑，年轻人就累着了？”还扭哒一下，小脚触哒触哒，奔父亲走过来，照脑袋就是一巴掌。天天说饿着了，打这一下子，还真用力。父亲脑袋“嗡嗡”的，眼冒金花。身体摇晃一下，差点摔倒。太奶依旧不依不饶：“好长时间，你爹不打你了，又欠揍了。你爹每次打你，你就听话多了！这是哪个坏东西给你找房子，你就是个狠心的货，早就不想管这一家人了，是不是？”举手还要打，父亲躲开了。
爷爷赶紧说道：“妈，您老别气着。上炕去吧！一飞不在家吃饭，家里也少张嘴。这次就依了他吧！”
太奶听儿子都发话了，也就没在坚持，自己爬上炕，嘴里还不停叨叨：“儿大不由爷啊，翅膀硬了都得飞。这日子一天不如一天。哪天我找根麻绳上吊得了，也该去找地下那个老头子了，岁数大了招人烦！”这是连爷爷都捎带着一起数落了。
父亲接话：“没说不管你，周六周天我就回来，你可得管饭啊！”
太奶听了，闭上眼睛。父亲以为太奶就此打住了呢，结果，冷不丁睁开眼睛：“既然出去过了，就别再回这个家，没有粮食给你吃！你都不管我了。你爹成分不好，活给的少，你弟弟妹妹又挣不来钱，我也快饿死了。”
父亲这时候也理解了太奶，这之前是靠父亲习惯了，听说父亲出去住，怕靠不上，家里这一大帮人可咋活呀！肚子里没有油水，上桌一个比一个能吃。吃饭还真是个问题。
父亲想了想，说：“山边有挺多荒地。这也快开春了，我休息的时候，领着弟弟妹妹去开垦出来。咱自己种地，玉米黄豆大白菜的。到秋天，粮食多了，菜也有了，那还不得可劲造。不会再挨饿的。”爷爷立马吓得结巴了，“小——小兔崽子，你可是三天不打，上房揭瓦。你那不是挖社会主义墙角，找挨批呢？”
父亲无所谓地笑笑：“挨斗，不死人。挨饿，可会死人滴！放心吧，爹，偷着弄。离屯子远着呢，那地方没人去。”
话题结束。各自歇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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