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和殿里，陈钰与烛阴过了十几招，越来越觉得他的招式似曾相识。
孟离也总爱袭击对方的脖颈……
不过，此人的功夫在孟离之下，堪堪与她打个平手。
陈钰与他拉开距离，抬眸扫了一眼皇上，唇角勾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意。
她忽然伸开双臂，如飞蛾扑火般向烛阴的刀尖扑去……
皇上瞪大了眼，伸出的手臂僵直在半空，一个字也喊不出来。
烛阴急急收回刀，一掌打在陈钰的肩头，将她推出十步之外……
皇上心有余悸，不自觉地抹着额上的汗。
她若死了，大长公主定要起兵！
他又气又恼，厉声呵斥道：“堂堂公主，竟如山林莽夫一般粗野，不分青红皂白动辄伤人，如此缺少礼数，简直丢我们皇家的脸面！”
陈钰冷笑道：“谁说我不分青红皂白？”
“你……”陈钰欲言又止，怒道：“我陈钰向来侠肝义胆，知恩图报。你为我父王平反，我自然要送你一个杀我的理由，免得您老人家为难。”
皇上被她这话惊得顾不上生气。
还侠肝义胆，知恩图报！
且不说她是公主，就算寻常百姓家的女儿，也不似她这般说起话来一股子绿林味儿。
脑子还算机灵，杀个宫人引他注意，又意图行刺给他借口……
皇上沉声道：“谁说朕要杀你？”
“不用别人说，我手里积攒的金甪印都能够在京城闹市买一处宅院了。”陈钰一副谁也骗不了她的模样：“孟离是你养的金甪卫吧，代号英招。他在九华阁行刺公主，营州尽人皆知。”
皇上往偏殿瞥了一眼，冷哼一声：“他不行刺你，你岂能回得来？”
“原来皇上连瑞王都指使不动，只能牺牲自己的金甪卫救我出去。”陈钰讥讽道。
“瑞王说皇上诬陷我父王谋反，授意他先斩后奏。”陈钰轻蔑地望着皇上，摇头道：“我看皇上似乎没这个胆子，多半是瑞王老贼在哄骗我……”
皇上对陈钰的无礼很是恼怒，在他面前，还没哪个臣子敢这般嚣张！
转而一想，总好过隐忍不发背地里使坏。
“你不肯跪朕，是信了他的话，认为我诬陷皇弟？”
陈钰瞪着她道：“我陈钰上跪天，下跪地，绝不跪仇人。”
“不信你可问问英招，在瑞王府我可从不跪瑞王。”陈钰唇角一勾：“对了，我已送英招去了地府，皇上想问他只能等他托梦了。”
偏殿里，孟离悬着的心缓缓放下。
皇上一直未召见陈钰，就是想探探她的性情。若是个心思缜密谨慎持重之人，恐怕皇上要严加提防。
她这一闹，皇上至少能放一半心！
皇上冷冷道：“既如此，你为何不拿着密诏去交州投靠你的舅父？”
陈钰皱着眉头，眼珠滴溜溜地转着，良久方道：“我陈钰自幼习武，立誓为父兄报仇。明知你会杀我，仍千里迢迢来到皇宫，就是想亲自问你一句，当年到底是不是你诬陷我父王？”
她明明可以逃走，却仅仅为了一句话就一头扎进宫门。
血气方刚的年纪，正是意气用事的时候……
皇上脸上仍带着恼怒的神情：“你不是有密诏吗？”
这几日，他反复思量密诏的内容。
若父皇真将当年的事写在密诏上，她也不会滞留营州十三年。拿着密诏去寻大长公主，让她奉诏出兵岂不更好？
他之所以对交州用兵，就是防她投奔交州。
她没去，就表示密诏上并未谈及当年宫里的隐私……
陈钰很不情愿地拿出密诏，自己先看了一遍，这才略带嫌弃地递给烛阴。
“百姓都说皇祖父是明君，我不信他会惧怕瑞王。”
皇上接过密诏，眯眼看着上面的字迹。
“瑞王先斩后奏，朕不得已问罪太子，悔之无及。大皇子所作所为皆依律行事，本无过错。望吾妹以江山社稷和百姓为重，劝恒王尽心辅佐，早日铲除逆犯瑞王。”
皇上脸上露出迷惑不解的神情。
父皇揽下了所有恶罪过！
若为陈家江山考虑，他这么做也在情理之中。可他与大长公主兄妹情深，当真会对太子和太子妃的枉死一笔带过吗？
皇上垂眸将密诏又看了一遍，当年不得已将父皇囚禁，收走了宫殿里所有的笔墨纸砚，仓促中手指蘸血而写，无法从笔迹辨别真伪……
真也好，假也罢，如今有昭宁公主在手，真假也就无所谓了。
皇上收起密诏，质问道：“你为何不信密诏上的话，却偏偏受瑞王蛊惑来刺杀朕？”
“救我出宫的姑姑说，是你身边的太监赐母妃鸩酒……”
陈钰强压下心头的恨意，尽力装出一副将信将疑的神情。
在他面前，她不能显得太蠢，也不能太聪明。
恨意更要控制的恰到好处！
“原来是为这个。”皇上叹道：“当年你皇祖父病重，朕代为执政，不过奉命而已，密诏上不是说了吗？”
陈钰垂下眼眸，缓缓踱着步，颇为费解地嘟囔道：“既然皇祖父赐死我和母妃，为何又让他身边的太监引着我们从密道逃走？”
“先帝与大长公主兄妹情深，许是临终前念着她的功劳，心中后悔又不好出尔反尔，这才让人把你送出宫去。”
这么多年来，他一直想不明白，陈钰是如何逃出皇宫的。
宫里的密道供帝王逃生之用，仅有皇上一人知道。待选定的继任皇子登基后，皇上才会把密道的入口告知他。
父皇恨他，对此守口如瓶。
这十三年，他搜遍皇宫的每一个角落，根本找不到密道的入口……
皇上抬眸望着陈钰，那时她才六岁，兴许记不得。
可惜他过于心急，把宫里的老人尽数诛杀，没顾上问一问。
他若无其事道：“随你出宫的人现在何处？朕可以当面与她对质。”
“姑姑为了救我，被金甪卫所杀。”
陈钰眼中已蓄满泪水，还带着怒气和犹疑不定的恨意。
皇上不由移开眼。
罢了，一个密道而已！
“你若不肯信朕，送你去交州可好？”
皇上留意着陈钰脸上的神情，淡淡道：“正好大长公主为恒王世子求娶你为世子妃，你走了宫里也能清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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