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业东边的屋子里，云山正细细跟郑以驰禀报赵修平与谢宏道这场把酒言欢。郑以驰一边看着黄掌柜送来的文选样本，一边问：
“陈予望那厮呢？又去了荔香阁？”
云山答：“是。说是最近迷上了荔香阁一个叫玲珑的歌妓，月钱不够，已经找赵修平去钱庄支过两回银子了，一次三百两，一次五百两。”
郑以驰丢了手中的文选，来了兴趣：“他做什么要这些银钱？”
论留恋花丛风流败家，郑以驰算得上翘楚，那青楼里的花销他可比别人清楚，真正的日糜金银鲜有终极。陈予望若真被哪个迷得神魂颠倒，怕是一月万两也不够他花销的，他家里许诺的“上不封顶”可就要封顶了。
“头一次，是一小匣子珍珠，个个如莲子大小，约十来个，玲珑说少一幅珍珠簪子，让陈予望买了来。”
云山笑答，郑以驰却没反应过来，好珠子确实贵，三百两也不算太多。云山看郑以驰没明白，便解释：“咱们这靠着海港。”
郑以驰恍然大悟，海港这最不缺的就是从三佛齐阁婆等地来的珍宝，一匣子珠子，便还不是成品，哪儿值当三百两银子。
“赵修平没拦着？”
“先生还寻我说了这事，说是少年风流，珠子贵就贵点，买了美人笑，还得了一匣子珠子呢。”
郑以驰无奈摇摇头，陈予望简直如乍富新贵，不让他潇洒些日子，他肯定如衣锦夜行般难受。
“后一次又是买什么？”郑以驰继续问。
只见云山绷着笑，答：“说是寻到本六朝时的官刻本曲谱，献宝似地买了去送给玲珑。”
郑以驰瞠目结舌，猛地爆笑出来差点儿岔了气：“六朝？还官刻本？唉呦，亏他还是公卿世家子弟！”
云山见郑以驰笑得打跌，也绷不住笑了起来，只好转身去找托盘，将榻上矮几的茶水收拾了。三更天了，一会儿得让人送些祛火的汤水。
笑了会儿，郑以驰让气透顺了，再问：“这次还是玲珑撺掇的？不会，这些女妓还不敢这般戏弄。那是谁？赵修平还是没管他？”
对着郑以驰一连串笑着的发问，云山含着笑意答道：“确实是爷说的，不是玲珑。是个叫裕盛的典当行，听说他是魏王身边的，魏王又来广南路打理万卷斋，便寻了不少珍本孤本，说低价让给他。谁知道陈予望什么都没看上，只要了这本曲谱。”
“先生这次倒没说什么，只跟我提了一嘴，裕盛典当行似在市舶司的账册上出现过。”云山敛了笑容，顿了顿继续说：“小的想，此事先生或另有打算，或与王爷直说，便没再问。”
郑以驰颌首，再低头看榻上万卷斋送的样本，人人都知他来了广南路，都知他与万卷斋的关系。他这个活靶子竖着得当心，万卷斋更得当心。
云山见郑以驰沉思，便劝道：“爷，早些歇着吧，明日一早不是还要去万卷斋？我让人送些汤水进来，免得空着肚子歇了伤身。”
郑以驰便丢了手上的东西，自去梳洗。
同一时间，章府里的章蔓清辗转反侧，自从前日看到了邸报上万永良的信息，她就琢磨着怎么去跟那个郭二探话。虽则日日小学堂见面，可都难寻到单独说话的机会。
好不容易熬到休学日，他们都要去万卷斋看新出的文选册子样本，据说那个魏王也去。
最近关于万卷斋的事，郭二能逃就逃。若是魏王去，他应该也会去了，可人更多了眼更杂了，她哪儿还有探话的机会。何况，这话该怎么探，她可一点儿数都没有。
她一个闺阁女子，因着什么能把话头往驻军处带？那只狐狸，只怕话还没探呢，自己倒先被他耍了。再想想郭清身边的人，那个落日不常见到，松风倒是时时在他身边，可被他调教得也是滑不溜手。
或者，从市舶司处入口？思及此，章蔓清记起此番选文，因文选先试行广南路，便求了先生何言树，借着他的面子去各个书院拿了他们历年卓异的文章。广南路重商，有本朝第一大港，牵动着帝国税收命脉，策论里几篇很是有见地。
只是不知魏学士他们看不看得上？若也在此次文选样本中，倒是可以借此发挥问上一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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