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当周立迫切想要找到对方的时候，她积极地往纺织厂跑了很多次，却一次都没有看见对方。
现在周立对找到对方已经不感兴趣，却没有早一点没有晚一点，就在李志琼的带领下见到了对方。
那是个烂醉如泥的连在椅子上保持坐姿都很难的男人，身旁的女人却不断将扑克牌递到他的面前，然后无论输赢，都拿起他的钱把整张桌子上的赌资赔付一遍。
房间里满满当当挤着几十号人，有男有女。
几十号人就那么默默看着，谁都没有说话。
昏黄的钨丝灯光下，往日里人声鼎沸的小房间里安静得出奇。
只能听见女人干脆利落不容拒绝的赔钱的声音。
气氛古怪，连烟都没人抽了。
事情毕竟已经过去得太久了，周立对于这场赌局的情景已经模糊了。
再次亲临其境，周立才发现了此前没有注意到的细节。
坐在赌桌上的四名赌客是四个男人，除了烂醉如泥的那个，另外的三个虽然身上有酒气，但明显是清醒的。当女人将手中的钞票赔付出去，三个男人会互相传递奇怪的眼神。
除了这三个男人，围站在四周的人群里，也有些表情警惕的面孔。
其中一个彪形大汉提着一个黑色的手提箱，应该是钱箱。
女人赔付出去的钞票不是从烂醉如泥的男人身上拿出来的，而是从大汉的手提箱里取出来的。
看见这一幕，周立顿时意识到自己还是太年轻了。
以前她想起这件事，只觉得男人输得惨，只想着他要是带够了钱，上百万都能输出去。
现在看来，即便男人没有带够钱，做局的人也能让他输出去上百万。
甚至不仅是上百万，还要在百万的基础上涨上几成。
不还？你当在座的大哥都是陪你玩的？
朋友？债权人和债务人罢了。
赌博害人，在心里又默念了一句。
周立下意识地握住了李志琼的手：“妈妈……”
“别说话！”跟上辈子一样，李志琼赶紧打断了她。
周立却不是要当场揭穿对方，她没那个勇气，更没那个本事：“妈妈给我一块钱，我要出去买糖。”
李志琼紧紧地握住周立的手：“等一下，妈妈陪你出去买。”
“我现在就要买，我要买，要买，买买买。”周立闹起来，大有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意思。
李志琼被周立闹得没办法，再三犹豫，最终还是因为舍不得“赢钱”的机会，摸了一块钱出来：“买了糖就在门口等妈妈，别跑远知道吗？”
周立接过钱，旋风似的跑出了小屋：“知道了。”
周立没走多远，直接去了麻将馆外不远的公用电话。
报警电话是免费的，不用投币插卡，所以周立直接拿起话筒，先打了个120，报了地址：“你们快来，我爸爸倒在地上口吐白沫。病史？他没有病史，就是晚上喝酒喝醉了，坐都坐不住，认识的叔叔非要带他来麻将馆打牌，结果就倒在地上了。酒精中毒？有可能是酒精中毒了。”
挂了120，周立又打了一个110，还是先报了详细的地址：“我举报，这里有人聚赌，赌资总额超百万。你们快来，再不来人就跑了。他们人很多，你们多带点人来。”
干完这一切，周立麻溜跑回麻将馆拉李志琼走了。
李志琼的胆子不大，“赢”了三十块已经耗光了她的勇气，这次周立拉着她，她就离开了麻将馆。
不久之后的一天，周立跟李志琼去张静家玩的时候，听张静妈妈说起了这天的热闹。
先是镇医院的救护车去了，并没有发现电话中酒精中毒倒地不起还口吐白沫的病人，但发现了一个浑身酒气醉得人事不知的男子，于是救护车想把这个男人当做病人带走。
男人的朋友和妻子拒绝医生将男人带走，希望能将他留下来继续“炸金花”。
医生不明白这是什么朋友什么妻子，才会将醉得不省人事的人留在赌桌上。
双方僵持的时候，警察来了。
此时是国历的一月，马上就是农历的新年。
想要年前攒绩效的警察来得又多又快，将麻将馆里小小的房间堵得水泄不通。
医生的疑惑终于在警察的盘问中获得了解答，原来妻子不是妻子，朋友也不是朋友。
最后，所有人都被带回了派出所。
李志琼很欣慰，幸好跑得早，不然岂不是也要被带回派出所？
周立也很欣慰，被带回派出所是个好的结局。
男人可能会因此戳脱工作，丢掉“朋友”，失去情人，但总比背上百万负债好。
第二天，周立收到了来自上海挂号信，信件拆开后，是邀请她三月去上海参加复赛的通知书。
出乎周立的意料，她的征文入选了。
要知道因为时间仓促，周立的征文写得还没有填报名表用心。
看到复赛的通知书，李志琼才知道周立参加了新概念作文大赛的初赛。
“就是你最近一直在写的那个？”
“是。”算是吧。
李志琼知道周立每天都在写东西，但不知道写的什么。
比起进入复赛，李志琼更关心的是：“你什么时候买的邮票？哪儿来的钱？”
周立只能瞎编解释：“不用买新邮票，用过的邮票，把邮戳擦掉就能再用。”
于是李志琼又关心起：“去上海复赛？那么远，车票、住宿、吃饭得花多少钱？”
“组委会报销路费的。”
“报销路费，那吃的住的还不是得自己给钱……有奖金吗？”
“没有。”
“连奖金都没有。”
“虽然没有奖金，但要是得奖了，可以出书，书卖出去就有稿费了。”
出书什么的，在李志琼看来就是画到天边的饼，于是她还是那句：“上海太远了。”
最后还是周庭礼拍板：“去，到时候你陪周立一起去。”
“去？不花钱吗？”李志琼反问，她最近一次拿到工资是去年的七月，距今已过去了半年。
周庭礼嘬了一口烟：“我来想办法。”
语罢，周庭礼吐出烟圈，对着周立笑了。
笑容似乎在说，别担心，爸爸来想办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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