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只感觉脑中有一根神经“噔”得一下断掉了，随即，便是一大段苍白无力的安慰不断翻滚，却不是从嘴角漏出的，而是从眼眶。
突然感觉心脏在胸膛中膨胀，迫使她不得不张开嘴大口喘息，就连脚底下的步子都开始虚浮。
该说什么——
说，小孩已经活了很久了？
说，他走之前过得很开心？
说，你已经将他照顾得很好了？
太苍白了，太无力了。
面对“生死”之间的巨大鸿沟，任何东西投掷进去，都像是一粒尘埃落入峡谷中，连个回响都听不到。
没关系，没关系，剩下的日子，她可以慢慢陪他走出......
少女脚下一软，瞳孔猛震，下一秒，整个人都跌落在了地上，冲击力之大，让她一直藏在衣衫里的娃娃都跌落了出来。
“嘶......”
少女知道自己此时不应该管什么娃娃，她应该快些站起来，然后到倾奇者的身边。
但是先是腿，随后便是腰身，一处一处，都脱离了她意识的控制，不，少女现在甚至感受不到它们的存在。
就像是，死了一样。
很快，少女就意识到——
她能做的最后一件事情，就是伸手，将他们亲手给她做的娃娃捏入手中。
“为什么，偏偏是现在......”
少女咬着牙，努力的伸长胳膊，可是就连指尖都无法感受到那柔软的触感，哪怕是沾染一分它身上散发出来的温度。
差一点点。
少女连指节都因为过于用力而发出不堪重负的声响，从皮肉之下传来了酸涩尖锐的疼痛，尽管如此，她还是没能摸到娃娃。
渐渐的，她连这点疼痛都感受不到了。
面上湿湿的，是她哭了，还是这个世界下雨了呢？
她分不清，因为马上，连那双眼睛也不受她的控制了，她的世界变成了模糊一片，眼前小小的玩偶开始重影，开始晃动，分明就是一整个指尖的距离，在此刻少女的眼里，却离了她千丈远。
分明，就差，一点点了啊......
这个世界下雨了。
那天，倾奇者坐在屋里很久很久。
他让小孩的脑袋枕在他的膝盖上，那双漂亮瞳孔中的唯一一丝生气，紧紧地锁在门口。
于是他就这样看着天空从晴朗到阴霾，从暴雨到停歇，可喜的是，天光乍亮的时候，竟然就在门外，在倾奇者一抬头就能望到的天空上，出现了一道彩虹。
就好像，一切都会好的。
后来，在一片大火中，他踏出了那个屋子。
他垂着眸，没有看着前方，也没有看到脚下的路。
所以，他踩到了那个，被雨和尘土浸透了又风干的娃娃。
“......”
“那你就和它们一起燃烧吧。”
——
少女猛然张开眼——当她醒来的时候，发觉自己是满脸的水渍，一直没入到她鬓边，沾湿了她的枕头。
她的手下意识抓紧了身边一切可以抓紧的物体。
“！”
是一只温热的手。
少女猛地坐起，扭过头，是流浪者。
他不知道这般看了她多久，两人视线交汇的一瞬间，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光线的原因，少女只觉得那双在记忆中清澈的瞳孔，在此时，翻滚着极其浓郁的黑。
少女不由得被这种眼神吓了一跳，嗫嚅着嘴唇，试探着开口：
“你也回来了吗？”
少女顿了顿，手中更是紧紧拉着流浪者的手掌：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不去找你的，我只是——”
“你在说什么？”
不知道是不是少女的错觉，她总觉得——流浪者的态度有些过于冷淡了。
还是说，只是因为倾奇者对她过于热情了，才让她一时适应不过来吗？
“就是，那个时候......”
“什么时候？”
倾奇者的眉心隆起，好像真的没有听懂少女在说什么，语气中，还隐隐约约透出些许不耐烦来。
“......”
情绪再一次波动起来，少女来不及收起脸上愣怔的神情，泪水就从眼眶中滑落下来。
这滴泪来的不是时候，连少女自己都被这滴突如其来的泪弄得有些烦躁，扭头去，动作中多少带了些赌气的味道，随后倔强的用手背揩去了眼泪。
于是她也就自然而然地，错过了流浪者下意识抬手的动作。
“......嘁。”
流浪者看着自己抬起了一半的手，最终嗤笑一声，重重将手压下，嘴上却漫不经心：
“修整修整吧，不然等那个小鬼回来，有你烦的。”
少女下意识地抬头，朝着外面看去。
阳光明媚，是再好不过的天色。
“等下，”少女喊住了已经背过身的流浪者，“你是什么时候回来的，你还记得多少？”
“......呵。”
流浪者高傲地仰起脸，微微侧头，睨着少女：
“我们的救世主小姐一回来就问那么无聊的问题吗？”
“才不无聊，”少女的声音中带着轻颤和微不可察的期待，“这是很重要的事情。”
少女看到流浪者的手缓缓地我成拳头，又不着痕迹地松开，仿佛这只是他下意识的动作：
“在见过你之后，救世主小姐。”
就是，在他提醒过她之后吗？
“......所以后面，你都不记得了吗？”
“很显然，现实什么都没有改变，”流浪者耸了耸肩，“所以，后面难道有什么很重要的事情，需要我特意记得的吗？”
对啊，现实，什么都没有改变。
她去一趟，只是徒增了他的烦恼。
她确实是在地脉中留下了足迹，但是那段历史后来亦被流浪者本人修改，他抹去了自己的存在，自然连同她的身影一起，消失在了历史的长河中。
这么说起来。
他不记得，也好。
那些日子，她也可以只是当做一场镜花水月的梦境——既然是梦，那也自然没有念念不忘，耿耿于怀这一说了。
或许。
少女苦笑一声，正想起床，却见流浪者撑着一副臭脸，将一盘饭菜放到了少女面前：
“看什么？睡了一整天了，想饿死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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