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一本正经的黄色笑话
因为武学的普及、技术的进步，男女劳动力拉近，大明在性别平等上的建设已经领先同时代许多，但这毕竟是个封建王朝，在传统的惯性下，男女大防依旧存在。
而穆小姐因为是‘女子’的缘故，而且是少数能给朱莺当陪练的女子，这些时日来，两人倒也有不少良性交互。
她们的关系很不错。
在这一场，初一结识朱莺时，她打马从闹市奔过，虽然和朱常洛上演了一出你追我赶的荒唐闹剧，可最终……
她没有朱常洛那般平易近人，而是冰冷、矜持、生人勿进。
像是一颗闪闪发光的明珠，你能从她身上嗅到自傲的味道——参考她尊贵的身份，她并不矫作，且理应如此。
可真熟悉之后，穆小姐终于明白，她在待人接物时展现出的拒人于千里之外，并非‘别低头王冠会掉’的骄傲。
而是拘谨。
穆几也说不上来为什么，总之，那种感觉类似于‘邻居家的小朋友初次到你家做客，一直羞涩的躲在父母身后不敢见人’，可羞涩这个词又不太搭大明的天之娇女。
拘谨，或许更加贴切。
司空晦告诉她，这是正常的事情。
无论朱莺身上有多少光环，在明人心中有多么崇高的地位，不要忘记，这一年的她，只有十六岁。
“或许她诸如知识和武功这一类的硬件条件无比优越，但在心智和情商这一类的软件上，她不可能生而知之，少女的腼腆与矜持是一种伪装，用来掩饰自己的不知所措。”
“在皇族礼仪的约束下，她能给人最好的脸孔就是一张冷脸——朱常洛那种情况，反倒是异类。”
“她正处于一生中最迅猛的成长阶段，成瀚帝还没有将西厂全都交给她，因为客观上她没有能力统御西厂，现在让她参与西厂事务，让她亲身体验和上手国家大事，更多是为了教育与磨练她，有无数人会为她保驾护航，让她顺利成长为参天大树。”
“当然，最终她能否优秀，这谁都不知道，但在这种精英教育下，她至少不会是不及格的，用不了几年，她就能独当一面。”
可是我们已经知道结局了，穆几心中道。
这只大明的明日之凰被毁在了振翅的前夜。
“司空，你说我们有没有可能改写长公主……”
“你想改变她的命运？”
穆几点头。
“我们这一场是在她的人物卡世界，我们要做的事情想必与她息息相关，也许最终我们真的要改写她的命运，但是……穆几，你最好，不要去找阮翎风的麻烦，这恐怕只能帮倒忙。”
“为什么？”
“这段时间你也见过阮翎风了，你觉得他怎么样？”
“他……”
“他近乎无懈可击。”
司空晦继续道：“你对他抱有恶感，是因为你知道了未来发生的事，这是上帝视角，可如果跳出这个视角，仅以此时此刻的主观印象看，这位南越太子，堪称完美。”
“而现在，朱莺显然对阮翎风抱有好感，你要怎么攻击他？告诉朱莺未来的一切么？”
当然不能这么做。
经历了这两场轮回，穆几已经深切认识到，随意推动剧情，会惹来多大的蝴蝶效应。
那么，这位南越太子，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穆几看着坐在船头的两人，陷入了沉思。
从刚才开始，两人就一直坐在那里，对沿途的风景指指点点，谈论柳三变的词。
奉旨填词柳三变，柳永，北宋，婉约派代表词人。
穆几从小习武，书读得不太多，但这些时日来，司空晦给她讲过一些关于柳永的事情，听完之后，耿直的穆小姐就一个想法：这不就是个渣男么？
柳渣男写渣词，然后阮渣男用来骗人，还真是绝配。
十六岁的开阳公主会被这种弱智却又有效的技术骗，倒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
——才不。
那两人坐下来之后一直聊的事情，无关风月。
柳永这个老愤青被铁拳砸了之后常年带着情人流连于江南烟花风月之地，所作诗词也的确难登大雅之堂，但是……
的确写得好。
那是一个时代的缩影，他的词里写尽了江南风物繁华。
而那片繁华，已经永远成为了历史。
在朱莺所处的这个时代，因为工业化的重度污染，江南鱼米之乡已经毁了。
穆几一路听着两人之间的交谈。
阮翎风将柳永词作为了史料讲给朱莺听，然后一同探讨，这越来越严重的雾霾与河道废水要如何治理。
他说得很有见地，什么治污标准化，设立直属六部的监管衙门，将其纳入地方官员考核……
你很难相信，一个异国质子，会对大明有如此深入的了解，看着他侃侃而谈的样子，穆几大约明白了，开阳公主为什么会栽在他手上。
作为天命之女，个人的武力与权势在朱莺这里不是加分项。
但知识渊博、思维敏捷、幽默风趣……这些，永远不是减分项。
“你只看到了一层。”这个时候，古晟道。
几人一路上都有交流，因为心灵链接的缘故，穆几的想法很直观的展现在了他眼前。
“还有什么？”
“还有阮翎风的心机，”古晟道，“其实从刚才看下来，这两人目前的关系还没有那么亲近，朱莺的确对他有好感，但那种好感绝不是男女之间的好感——朱莺再怎么十六岁，也是个聪明人，宗室之女不与异族通婚，要让朱莺跨越如此深重的思想钢印教他真龙九变，这可不简单。”
“所以？”穆几问。
“你知道一本正经的黄色笑话么？阮翎风现在说的，就是一本正经的黄色笑话。”
“如果是为了探讨治污而引用史料，引用什么不好，偏要三变词？这样会显得很幽默吗？——对，这样的确很幽默，可除了幽默之外呢？”
古晟顿了顿，继续道：“两性关系是一层窗户纸……阮翎风无论以任何方式和开阳公主聊难登大雅之堂的三变词，都会引起反感，唯独这一种，暗度陈仓，夹带私货……他是在麻醉朱莺。”
穆几若有所思，像是明白了什么。
就在这时，朱莺开口道：“我们到了。”
渡口上，站着两个身着青色道袍的小道童，他们远远的看到了司空晦，招手喊道：
“二师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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