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今以后你就跟大家同吃同住——”
何序人如其名是个絮絮叨叨的碎嘴子，这人也不爱笑，净天板着脸训话。长兄如父，像何序这样的算是“父爱如山”了，这些话他不仅要听，还得应。
那一叠声“好”也就从早响到晚，算是没辜负兄长的耳提面命。
何家这位青出于蓝的小古板说罢将头一扭，就看到那不成器的玩意在旁边抠手指头，面无表情的脸突然一拧，恶声恶气道：“听到没？！”
“好。”
这没出息的玩意刚应完，就摸摸索索的朝何家大朗伸出一只手来，牵住他衣角后做贼心虚的把头别到一边。看来，那些个令人百思不解的毛病又固态复燃了，至于在城门前放过的豪言壮语……不知花落谁家。
两人心知肚明的对视一眼，何序直把一张俊脸扭成了麻花，满肚子骂娘声溢于言表，磨了会儿牙床，将他紧攥的手丢开：“不像话！”
众人或站或坐，冷眼旁观这两兄弟拉扯。何子鱼闭了闭眼。
他决心要上战场的时候就想过会有今天，然巧妇难为无米之炊，这身子向来不听使唤，就站了这么一会儿，他出了一身冷汗。
拥挤的棚屋里，同袍们摩拳擦掌，何序也不娇惯他，将他随手推到一边：“你最好早点习惯！”
军令如山，他不得不从……然白手起家，多少捉襟见肘，须得堂兄多多帮衬，将他一并打包带走才好。
这人撂完话就抽身要走，他不自觉抓向兄长的腰带，对方忍无可忍的在他爪子上重重拍了两下，他捧着通红的手闪烁其词。
“兄长……”
扒在门口的何家子弟突然大叫一声：“不好！”
“他要撵路了，快跑——”
何序霎时间火烧眉毛，脸都吓变形了，慌忙往外闪，弟兄们七手八脚的将他拽出门，急忙将伸来的爪子攘进去。门重重合上。
一伙人飞跑开，擦擦虚汗。
“就知道他本性难移！”
“太可怕了，这样子明天还怎么带他？”
大家看向何序，何序正擦着汗的手一顿。
“该怎样就怎样，”何家大哥颇有一家之主的风范，不容置疑道：“敢撒娇就打，敢叫苦就把他自己说的话丢给他，不怕他闹！”
大家静默下来。
“小叔以前朝他丢杯子，他自那以后就记恨上了，要是打他，不知道要怎样呢。”
“听说他在金乌镇天天跟大将军骂娘，直呼其名都是小事……他都敢扇将军耳刮。”
何序郑重道：“如今他心里有数。”
杵在何序面前这位是老七叔家的儿子，叫何子鸥，这厮当即释然一笑：“兄长说得有理，他恰好被分到我处，我这就把他划到你名下。”
这边棚屋里，何子鱼被兄长们攘到地上，含泪爬起来打算去追，就有人将手一伸，拦在门前。
“你就是何子鱼？”
来人连语气再表情都像是要拿东西在他脑壳上拍出个大洞，何子鱼朝后缩了缩，后面的人纷纷围上来。他哪见过这场面啊？连忙抱头蹲到地上，尽量缩小自己的占地空间。
“我们是梁州人。”
“抬头，咱们虽狼狈了些，却不至于吓人。”
“我们的土地被人占了，现在要亲自去挣回来，这事你得记在心里。”
何子鱼被一把抓起来，他抱住头从肘间乱扫了一眼，只见同袍们神色各异，一时间这棚屋就成了诸神会场，有冷面阎王，怒目金刚，炯炯有神，六主无神，黯然伤神，抖擞精神，怪力乱神……大家齐聚一屋，云英荟萃。
这抓住他衣领的怪力乱神瞪着双铜铃大眼，拳头比他脸还大。
何子鱼这六主无神哆哆嗦嗦的挡着脸，虚弱道：“对不起……”
“对不起管屁用！”
“我们又不会因为你这一声对不起就能重回家乡。”
“听说你要上战场，你这小模样拿得起武器么？绣花枕头！”
何子鱼深深低着头，有人好奇的捏了捏他胳膊，随即一脸嫌弃的丢开。
“这细胳膊细腿的，敢问你能跳舞么？”
他痛苦道：“我上战场……”
“你看看你，你在咱们面前像抖筛子似的，见了魏军，你不能靠抖筛子就把他们吓跑吧？”
“我……”一时间脑子罢了工，诸多事宜全交给嘴巴，就听他颤声道，“我会武功。”
众人哄笑起来，霎时间魔音成海，他怕得忍不住扒门，被人往后一扯，他又缩到那巴掌大的地方，紧紧抱着脑袋。
“你要是会武功，我们岂不是能上天？”
“你的武功是不是撒娇啊？好可怕，你的兄弟被你吓得连鞋都跑掉了。”
角落里忽然站起一个人，大家纷纷看去，这人身量颇高，皮肤黝黑，长了双刀子似的丹凤眼，他沉着脸朝何子鱼走来。
青年沉声道：“你说你会武，我来试试你。”
何子鱼抬头看去，头昏眼花的辨认一会，心头“咯噔”一声——这位豁然是站在河对面朝他丢石头的仁兄。虽然那些个石头最后都落在了司马峥身上，但可见来者不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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