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夜春雨，却丝毫没有春回大地的暖意。
太后看着燎炉上白烟袅袅不知在想些什么，四更天老嬷嬷轻轻推门进来。
太后在床上抬了抬眼皮：“皇帝才睡？”
老嬷嬷应声，走到床前低声道：“大公主说圣上的意思是要等国师回来才研究立储之事。娘娘，圣上说国师中元节才回来，这和那头传来的消息不一样。”
太后一粒粒慢慢拨着佛珠：“皇帝的话不能全信，他为了取得本宫的信任连金甲营都下得去手，他是想把顾侯平平安安扶上这个位置，但事情哪有那么容易的？”
老嬷嬷连连应声，太后握着佛珠转了向里声音有些沉闷：“你看看本宫背上沾了什么，昨天夜里一直在痒。”
老嬷嬷轻手掀开里衣一看顿时吓了一跳，豆大的水疱一堆接一堆，猩红的颜色十分骇人，沿着后腰爬上密密麻麻的一长条，就像一条猩红的毒蛇。
“娘娘，老奴瞧着这像是蛇盘疮啊！”
太后猛地坐起身来，一个月前她的老姐妹黄海月就是死于蛇盘疮。
起初只是一点点不为人在意的疼痛，但很快就变成难以忍受的剧痛，尽管太医全力以赴，仅仅用了五天就将病情控制住，但黄海月在病愈的半个月后投身冰湖，死于无穷无尽的后遗症。
“赶快去找齐珞珞让她立刻进宫！”
与此同时，睡在启帝宫中的永昌公主惨叫着惊醒，启帝连忙搂住她：“怎么了？是不是做恶梦了？”
永昌公主大睁着眼睛，还没说话门外的李公公听到声音立即冲了进来高喊：“护驾！”
“啊！”夜雨夹杂着冷风汹涌而至，永昌公主叫得更凄厉了：“疼！疼啊！”
“关门！快点！”启帝立刻用锦被将她包裹得严严实实，李公公这会儿也看清了房中除了他们并没有第三人，事发突然门外的侍卫都没反应过来就被李公公轰了出去。
启帝抱着永昌公主想要安慰她，可是后者却惨叫着推开锦被：“别碰我！皇后要杀了我，她抓住我了，她……”
惨叫声戛然而止，永昌公主看到自己作痛的手臂上一连串红色的水疱。
梦里她被七窍流血的皇后死死地拉住手臂，差点被拖进深渊，难道是巫蛊之术？
“圣上，我不想死！岁华想永远和圣上在一起！”
女子的哭声在雨夜中显得更外凄凉，启帝一边让李公公去叫太医一边轻轻推开她。
“岁华，你不是不想让人知道你和朕的关系吗？朕帮你赶快穿上衣服，太医马上就来，明日朕就说你孝心一片，父女夜读来着。”
永昌公主慌乱中听到这些话眼泪掉得更凶了，这种时候他还能如此冷静？
是啊，他是帝王，后宫莺莺燕燕什么样的没见过，几滴眼泪算得了什么？
不多时，李公公带着刘太医匆匆赶来，启帝一见脸色不愉：“贺医首怎么没来？”
“圣上，贺医首昨日一早随几位贡生一起出京赶往南边治理水患去了，今夜是刘太医当值。”李公公说完，启帝才想起还有这件事。
刘太医低着头听两人交谈，头上像是坠着一块巨石抬不下来。
直到宫女那边准备好了，李公公引着他到偏殿去看永昌公主，太医署里的两个女医也跟着贺毕一并离开，因此刘太医要在李公公等人的严密监视下为公主问诊。
照例问了些饮食，又问发病时的症状，永昌公主随太后念佛常年吃斋，青菜豆腐连油星都少，而症状她倒是说了梦见女鬼索命，但终究不敢说出皇后的名讳。
刘太医听得一头雾水，他年纪不小但入宫还不到三年，贵妃一般都是相熟的太医，轮不到他这样的新人问诊，平时也只看看宫女内侍们的头疼脑热，对于后宫的弯弯绕绕半点不懂。
因此永昌公主使眼色他是完全没留意到，刘太医被盖在公主手臂上那层白纱难住了。
医者望闻问切缺一不可，白纱再轻薄也会阻碍视线，他皱眉看了半晌也只看到一点点红。
联想到永昌公主说的午后喝了花茶，刘太医放过自己的眼睛，退后几步对李公公道：“殿下此症近似花朝，但花朝没有痛感，微臣以为殿下症状甚重，担心再拖上几日会逆行而上阻碍呼吸，劳烦公公转告，若不趁早治疗需用猛药。”
永昌公主气得牙疼，她都说了是女鬼作祟，他还往花粉上面推什么？简直笨得要死！
可是她想再让李公公换个太医时，天色蒙蒙亮已经到了启帝要上早朝的时间。
李公公几乎是飞奔过去请示，他赶到时启帝已经上了龙辇，威严郑重地赏了一个字：可。
殊不知这个字却险些让永昌公主丧命。
一碗解毒疏肝的汤药下去，不到半个时辰永昌公主疼得倒在地上打滚，不等宫人去请太医，血顺着永昌公主的下裙汹涌而出。
启帝下朝听闻此事二话不说将刘太医下狱，同时叫李公公到侯府去找齐珞珞。
李公公一来一去又耽搁了大半个时辰，可是齐珞珞拂晓就被太后身边的嬷嬷亲自接到慈宁宫，李公公回宫直奔过去，却听说太后知悉永昌公主身体抱恙早已带着顾夫人过去。
床前围着乌乌泱泱一大群人，却唯独没有她相见的那个人。
永昌公主九死一生只能勉强睁开眼睛，她一直看向门外。
齐珞珞收针血已经止住了，但她来之前胎儿早随着血水排出体外，连补救的机会都没有，那一地刺目的猩红，七个宫女用了十来桶水才洗干净，再迟一点大公主的命就保不住了。
事发突然，房中的一切都保持着永昌公主倒下去时的样子。
齐珞珞走到桌前拿起药碗闻了闻，又刮起残余的药渣尝了下，微微摇头。
启帝进门时正好看到这一幕，大步走过去：“是不是药有问题！”
齐珞珞摇头：“药没有问题，虽然药效猛了一些但还不至于致人死地，问题是药不对症——殿下得的是急症蛇盘疮，这药却是治花朝病的，病状成因都不沾边，太医怎么会是这样的诊断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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