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初几乎感觉不到，饭多吃一口，水多喝一杯。”
齐珞珞平静地看向他，眼角眉梢依稀存有旧时模样，只是气质翻天覆地地变化。
以前她总觉得他眉间的清光是醇厚的灵蕴，再世为人才明白那是冰冷的杀机，原来两人相伴的百年间没有一天一刻他不是活在对她极度的憎恶之中。
星河笑容微僵，以他对她的了解，这时她不是应该咬紧牙关说道心不染吗？
她一向如此，前世一人独撑大阵至元神碎裂也不后退一步，这一世呕血也只字不提。
“速度不算太快，但很难防备，它会把欲望变成习以为常，将贪婪篆刻进骨骼。它会一点一滴地将我撕裂，最终堕落成魔。”
她的眼神澄净到纤尘不染，脸色苍白却透出温软的笑意，哪有一点点血魔凶残暴虐的模样？
星河怒火中烧猛地钳住她的手腕：“你休想骗我！”
入手瞬间却像被站淬毒的匕首狠狠捅了一下，星河瞬间甩开她。
脸色瞬息万变，那是魔族与生俱来的攻击性，宛如阴险的毒蛇埋伏在角落伺机而动。
他没想到这具炉鼎蕴含的魔性比起天魔还要猛烈，难怪连她都会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受影响。
直到此刻他才感受到一丝报复的痛快：“呵！我倒要看看这次你还能撑多久！”
“最多一年。”齐珞珞扶着矮桌站起身，脸色白得近乎透明：“心血耗尽、同房妊娠，甚至受伤，都会加快魔化的速度。”
星河皱眉，下意识托出心底的不解，恍然未觉这一刻的气氛犹似他还是她得意弟子的当年。
“既然你知道，还管那些蝼蚁做什么？你阻止不了我，我要让这片大陆变成魔族祭坛，用不了一年他们所有人都要死！
就算你侥幸布成灵枢阵又如何？不过是拖上三五个月，最后他们还是会在无尽的绝望中成为魔族的血食，而每一分对死亡的恐惧和失望落空后的恨意都会算在你头上！”
就像当年他眼睁睁看着族人死去那样，血海哀嚎是入夜后经久不绝的篇章。
嘴里蓦地涌上一股腥甜，齐珞珞抓过锦帕捂住嘴，半晌缓过一口气：“以后你不要再来了，你的灵气精纯会留下痕迹，迟早会被人发现，这里的修行传承还没全断……”
“不用你假好心！”星河伸手去卡她的脖子。
齐珞珞伸手一挡，衣袖褪下半截露出几道青紫交加的淤血印子。
星河的手悬在半空中，眼底风暴迭起，该死，那个武夫竟然虐待她！！
“别误会，这是上次那个木匠留下的。”齐珞珞话音未落，星河怒道：“别骗鬼了！他对你不好是不是？黑家班是多久之前的事了？怎么可能留到现在？！你有那么多灵药……”
齐珞珞无奈地笑了：“灵药对魔族的效果微乎其微，我也只能用灵气稍微遮掩，反正骗骗普通人又不难。何况就算是他打的又如何？这不是你希望看到的吗？
你不用我假好心，我也不需要你同情。”
“你！不识好歹！”星河冷哼，心里没来由地别扭。
想看到她受尽世间最不堪入目的羞辱，可是真的看见她受伤他又想灭了伤害她的人。
“诛杀一个天尊，比弄死一帮凡人应该更能让你尽兴吧？”
齐珞珞却没有察觉出他的异样，将咳血的手帕收进空间。
星河为之气结，牙齿咬得嘎吱作响：“你想舍己救人，美得你！我一定要让你身败名裂！修为散尽！不得好死！”
她的视线越过他的肩膀看向远方，眼里平静地没有一丝情绪，似乎全然不畏惧死亡。
星河猛地揪住她的衣襟暴怒道：“看着我！”
齐珞珞叹气：“我没想拯救苍生，你未免太看得起我。”
她只想度他一人。
星河怎会不明白她的话外之音？
顿时脸色微黑，当场冷笑道：“就凭你也想度我？好啊，只要你永生永世堕入幽冥深渊，我就原谅你！”
齐珞珞直视他目光一瞬不动：“你敢与我结契吗？”
星河看向她的目光中满是戏谑：“怎地？你想在契约上动手脚将我一并拉下去？”
齐珞珞摇头：“不过是立个字据，省得我日后反悔，以我现在的修为就算有这个心思也无法实现，契约也是你动手。”
星河心底没来由的烦躁：“你休想耍花招！契约便契约，难不成我还怕你吗？说！你要怎样的条件？”
“我什么都不要求。”
星河警惕地上下打量她，对上她平静的目光，那些搜肠刮肚的刻薄话语转瞬忘得一干二净。
冷声道：“就算你下幽冥，我也还是会毁了这里！”
齐珞珞躺回原处，慢慢闭上眼睛，声音轻得几乎听不清：“你不必原谅。”
星河扬起手本能地想给她一记狠招，阳光却恰巧在这时穿过树影落在她脸上。
一滴晶莹的泪珠黏在纤长的睫毛上，颤颤巍巍将坠不坠。
星河听到自己心底一根弦砰然崩断的声响，踉跄着退后，难以置信他的变化。
随即猛地转身，逃也似的离开马车。
察觉到他杀心大起，等了好一阵却连半根指头都没受伤，齐珞珞有些疑惑地睁开眼。
见人不在，神识扫过也不见异常，这才放下心来打了个长长哈欠，阖眼再入梦乡。
最后一点体力也被孽徒榨干，她要埋头大睡两天再出门，刚刚要不是担心他凶性大发伤害顾云霆，她才不会同他虚与委蛇呢！
马车外，梅衍捏着眉心十分为难。
“天师门在修仙宗门中地位崇高，何况以前也没有过并入别派的先例，我觉得此举很不妥，不如你们回到师门后上报师长，由师门定夺再从长计议。”
他现在一百万个后悔，当初为何要将梅家并入师门的想法当众说出来，以至于安成郄等一众天师门弟子竟然动了将整个天师门拉入伙的心思！
梅衍苦笑，往后要是越来越多的宗门奔着灵气前来投靠，用不了多久他们就会变成千年前唐门那样的顶级宗门吧？
可到了那时，只怕他们也会像唐门一般被皇族忌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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