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你十三岁那年,不是大杲人还叛乱过吗?”
萧珩颔首:“那是原大杲子民兴风作浪,并未查到大杲王族的踪迹。当年父皇诛杀他们,经手的皆是忠臣心腹,应无漏网之鱼。”
“你不知道,大杲人最是凶顽孤烈。当年王宫被破时,为免王室蒙羞,大杲王亲手杀了王族所有女眷和后妃,连襁褓中的女婴都没放过。”
“王室一切财物,包括这些毒药,皆被销毁。”
“大军进入王宫,所有男丁全副武装上前拼杀,没有一人逃亡。他们以战死为荣,以苟且偷生为耻,逃走的可能不大。”
“且最后父皇也令亲信清点过,尸身和人数、人脸都对得上。”
“这些年父皇和我也在追查,但...始终没有查到新线索。”
梅清竹有些垂头丧气。
这么说,萧珩的毒就无法可解了。
孽镜,孽镜。在中原人观念中,地狱十八层,孽镜地狱是能照出人生前罪孽的特殊一层。所谓孽镜,便是罪孽之镜。
可萧珩有什么罪孽?他最大的罪孽,是不该摊上朱长宓这等庶母吧!
她指尖紧紧掐着椅垫。
萧珩安慰地拍拍她脑袋:“你别担心了,虽不能解毒,可大杲王族已灭,无人再能拿出药引子,那我也就同没中毒一样。”
“嗯。”梅清竹勉强笑了笑,揉揉眉心。
“那,这毒,你平时可会有感觉...”
“幼时比较明显,后来就很轻了,只是偶尔换季有些不适,不严重的。”
她眉头深锁:“你小时候,一定很疼吧...”
“那些苦头,都已经熬过来了。”他握起她的手,放到自己面颊上:“你看我现在不是好好的吗?既过不恋,过往之事,多纠缠也无益。”
她叹口气。
“那,假如没有药引,你身上的毒...就不会伤及身体吗?”
“不会。”他道:“五岁后,我的脉象便与常人无异,这些年也不曾毒发过,太医说过不会有任何妨碍。”
梅清竹思索着垂下头。
倘是这样,似乎倒也没什么...
她这样想着,却总觉得有哪里不对。
“怎么了?”
“不对,不对...”她喃喃。
像一束亮光射进脑海,前世萧珩消失的事猛地窜上心头。
他在皇帝下旨赐婚前与她断绝联系,又在带兵出征后消失在大漠。如果他抛下她并非出自本意,那就一定是有不得已的原因。
大婚夜她就想过,这个原因必定与羌奴人有某种关联,因为他与她断绝书信的时间,正是前世的去年,羌奴来朝之后。
而今生,去年羌奴并未派使臣来朝,他也就未曾消失。
恰巧,羌奴又与大杲人同在北疆...
会不会,当时他又中了毒?
也许,大杲王族当年并未能销毁全部毒药,“孽镜”之毒流落了出来。
又或者,当年大杲王和太子将这毒给了其他人,近二十年后,这毒又一次出现了呢?
“怎么了?”他的声音如鸣琴弦:“你想到了什么?”
“惟行,”她嗓音干涩:“当初真的只有朱长宓下手了吗?朱长宁,朱家,没有参与么?”
她怎么想都觉得当年他的消失并不简单。
“这一点我和父皇都怀疑过。”
萧珩道:“只是当时所有证据都指向朱长宓,这些年我们一直在查,始终没查到别的线索,只能接受当年朱长宁的说法。”
这也不奇怪,这毒本就隐蔽,加上萧珩这么多年活得好好的,就证明朱长宁与萧玳手中已经没有多余的毒。
没了这毒,自然就很难暴露了。
可,前世萧珩的出走北疆,萧玳的猝然登基...真与毒药一事毫无关联吗?
若非非常手段,她实在想不出萧珩失败的理由。即便他去北疆抗击羌奴,萧玳登基后他也该有所反应,而不是在大漠中失去踪迹。
她轻垂螓首,面容在熏黄的烛光下显得尤为肃重,长睫似蝶翅镀上一圈暗影。
“惟行,羌奴人是否快来使了?”
“嗯,七月就来了。”
“你去查查他们好不好?”她声音凝重:“羌奴与大杲毗邻,虽说大杲王室刚烈,可凡事就怕个万一。”
“万一当年大杲王的毒有一丁点泄露出去,对我们就是致命威胁。”
萧珩也明白此事的要紧,肃然道:“好。”
其实这些年他和父皇都一直在查,但愿真能查出结果。
她又道:“不光羌奴,北疆周边其他小国和大杲旧地也都要查。包括北疆那些擅用毒的毒师,也要查。”
“说不准大杲人的毒就流落进了他们手中,或者大杲王室尚有余孽也未可知。”
萧珩沉声应下。
夜色黑沉,帘外已是云收雨散,月涌星垂。
说了一晚毒药,二人也没了下棋的心思。
梅清竹唤玉屏收好棋具,牵着萧珩的手往卧房去:“今夜不下了,等明晚我再杀你个片甲不留。”
他眸中微露笑意,抱住她,在她耳边轻蹭:“你现在也可以叫我片甲不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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