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过三巡，时机差不多，是时候该切入主题了。
莫问放下酒杯，装作无意地问：“对了，夏莽，今天怎么没有看见你的冬娘呀？”
闻言，艾夏莽微微地皱了下眉，轻轻举起手中杯盏，眸中流露出一丝难过：“阿问，我说过，我住在醉梦阁只为这醉生酿，那冬娘与我没有半分关系。”
话既然已说到了这个份上，不如开门见山。
莫问肃声道：“夏莽，其实我这次来找你，还有一件事。”
鼻中发出自嘲的哼笑声，艾夏莽眸光亦黯黯，语气既哀怨又嗔怪：“阿问，我就知道，你从来都不会平白无故来找我。”
莫问眼里闪过不自然的笑意，别过脸，侧头看了身侧的尤小怪一眼，药香萦绕的人，正隐含笑意地看着她。
她不解地托着腮，神色几番变换。
扭头定定看向艾夏莽，最终斟酌说出口：“夏莽，朝圣镖局家的孟潮生你认识吧？”
“认识。”艾夏莽没有片刻犹豫，脸庞平静如镜。
怎会这般镇定？神色也是这般坦荡？
莫问眉头微蹙，迟疑了半刻，试探地问：“那个孟潮生被人打得昏迷不醒，现在还躺在床上。你知道是谁打的吗？”
“当然知道。”艾夏莽沉默片刻，身体微微向后靠，慵懒地倚靠在椅背上，手里颇有兴致地把玩着一只空杯盏，嘴角勾起，半带轻笑道：“是我打的。”
“那你为什么打他？”莫问不由追问。
艾夏莽抬眸失笑，语气平静地道：“还能为什么？他该打！”
莫问：“……”
眉头不禁皱起，料想过夏莽会不悦，会发怒……
但是，这样的态度要如何交谈下去？
莫问长长地叹了口气，把座椅往夏莽身旁挪了挪，语重心长道：“夏莽，我们既然是朋友，我就不妨直言相对。”
她顿了顿，似乎是在思量着些什么。
俄顷，她一脸恳切道：“夏莽，你知道吗，我有个从小一起长大的挚友……”
“黄川之域二少主孟星回。”艾夏莽不假思索道。
他的瞳孔猛地放大，脸色趋向冷漠，倏地，恍然大悟道：“我知道了，因为那个孟潮生是你挚友的表哥，所以……你今天来找我，是为了替他出头吗？”
他幽深如寒潭般的眸底，似乎翻涌着数不清的情绪，繁复细微。
莫问从中探出了失望、期待、落寞……
心中一惊，她忙摆手否认：“不是，不是，当然不是。那个孟潮生是个什么东西，我管他是死是活呢！”
艾夏莽微微失神地看着她，并没有说话。
“你也是我的朋友啊，夏莽，我今天之所以来，纯粹是想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半晌，那轻柔如霏霏秋雨的声音响起。
“阿问，那你想我怎么做？”艾夏莽睁着一对雾蒙烟水般的墨瞳，直直地看着她。
莫问不忍，微微叹气，解释道：“我想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
眉心微低，艾夏莽面上略带愁容，语气里夹着淡淡的委屈：“阿问，其实我也不想打他的。是他太过分了，他不光骂我，还骂我母亲……”
这般楚楚可怜的模样，惹得莫问阵阵心酸，“我知道，我知道，一定都是那个孟潮生的错。”态度不自觉放软，柔声哄着。全然不顾一旁的尤小怪，此刻是用什么样的眼神看着她。
“那日，我在秋声苑里休憩，突然听到一阵吵闹声。原来是那个孟潮生一直拉扯着冬娘不放，我询问之下才得知，原来是那个败类想留在冬娘闺房里夜宿，冬娘不依，他便想动粗。可醉梦阁的规矩是，留哪位客人夜宿，都是任花娘做主的。”
艾夏莽冷哼一声，继续道：“那个败类，竟然仗着自己是黄川之域域主的远亲，家里有个朝圣镖局做后盾，便在这儿耀武扬威起来。”
“我开始是与他说道理的，我说君子哪有强迫女子之理，得让人家心甘情愿才行。”
莫问表示认同地点点头。
“可是……”
说到此处，艾夏莽脸上开始大变，眸中隐约可见火红怒光。
他压抑着怒气，沉声道：“我好言相劝，他不仅辱骂我，说我只是一个见不得人的外生子，还说，我……我指不定是，母亲在外面与人珠胎暗结产下的野种，说我死乞白赖的赖上天洲之域域主做父，以求荣华富贵……那个败类，说我，我也就算了，可他……他却还说我母亲，说我母亲……说……”
艾夏莽哽咽了起来，整个人都在微微颤抖。
暗暗磨牙，莫问一口打断他，“好了，夏莽，不用再说了，我已经知道事情始末了。”
她就知道！
小时候被人狠狠踩在脚下，都不肯反抗的人。如果不是受了什么刺激，怎么会将人打成那样？
每个人心中都有一根软肋。
现在的艾夏莽看似温文尔雅，无忧无虑。
可是，莫问清楚，艾夏莽的软肋便是他的母亲。
给他取名，给了他童年，不离不弃的母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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