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再次被关上。
吴泉领着莫问几人上二楼说话，一小队士兵被安排在楼下隔间里稍作休息。
几人刚刚坐下，便有一名布衣青年火急火燎地跑进来。
“吴副掌事。”青年急冲冲地喊，看见满屋人后，迟疑着噤了声。
“有事但说无妨，这几位都是域主请来平霍乱的。”吴泉说。
“那个小童不行了。”青年焦急地道：“吐了好几口血，眼下脉搏愈来愈弱了。”
“什么？”吴泉震惊一喊，站起身来：“上午明明有所好转，这怎么又？”
“几位请在这里稍作等待，我去去就来。”吴泉回头交待了一声，抱歉地拱手，正准备提步离开。
“我也去！”尤清御站起身来，沉声道。
“我也去！”莫问跟着站起来。
“这……”吴泉有些为难地皱眉：“两位风尘仆仆赶来，茶都没喝上一口。”
“现在也不是喝茶的时候，办正经事要紧。”莫问抿了抿唇：“吴副掌事，请带路吧！”
“是！”
难怪方才进入大堂来没有看见一个病者，原来这些患了瘟疾的病者都被安排在了后院。
说是后院其实也不恰当，其实就是在露天的院子里，搭了一排简易的木头茅草小屋，莫问远远乍眼一瞧，以为是被带到了茅厕旁，走近一看，原来这一间间小隔间里躺着人。
也没有床，地上铺了些茅草，旁边置放木凳，角落处一个便桶。
这样的环境……
莫问微不可察地叹口气，侧头瞥一眼身旁男子，眉间亦是高耸成小山丘。
“这药坊里明明设有供重者病患休息的厢房，为何要将他们置在此处？”半雪心直口快，眼神悲悯着看着这些奄奄一息的病患。
“姑娘，是这样的。”吴泉好言道：“原先是把他们安置在前厅的，可是这些都是身无分文、无家可归的可怜人，一些轻症病者认为这场霍乱是他们带来的，之前天天来闹事，时间长了，也没人来敢看病。把他们安置在此，也是无奈之举。”
“吴副掌事，你快来看看钱大叔！”
还是刚才那个布衣青年，站在尽头的隔间里，探出身子，朝吴泉焦急喊道。
瞳孔猛地一缩，吴泉快步走近。
一位瘦骨嶙嶙的老人家捂着腹部，面容痛苦地扭在一起，身体蜷曲着，像一只脱水的虾干。
吴泉戴上手套，蹲在老者身旁，搭上脉搏，松手时悲悯地看了老者一眼，冲身旁地布衣青年摇了摇头。
“吴副掌事，如不介意，请让在下来看一看这位老人家。”高大身影走进隔间，使得原本就狭窄的空间更显逼仄。
“当然不会。”吴泉站起身，让到一旁，双手呈上白布手套，恭敬地道：“小神医请！”
尤清御掀袍蹲下，探了探老者的颈侧脉搏，又翻看了一下老者的眼皮。
双眉紧拧，侧头问：“敢问吴副掌事，这位老者是不是除了身染瘟疾，还有别的病症？”
吴泉一愣，双目讶异地睁大，片刻又恢复了神色，恭敬地答：“不瞒小神医，近三日以来，得霍乱病症的病者逐渐减少。”话锋一转，一头雾水地皱眉道：“可是，病者现在多是腹痛，心悸，气喘的症状。”
“怪不得。”尤清御自言自语，戴了白布手套的修长指尖又搭上老者的手腕处。
和之前他遇到的霍乱病症完全不一样。
究竟为何会这样？
“咳咳咳……”
霎时，那老者突然猛烈咳嗽起来，他一脸痛苦地捂住心口，终于忍不住，一口血从嘴里喷出。
“小心！”吴泉和青年低喊一声提醒。
尤清御眼疾手快地侧身躲避，可浅灰色的长袍角落仍染上了一丝血色。
出神地盯着那吐出的黑血，尤清御眉心微动，凝眸不语，好似在想些什么。
“我想再去看看其他病者。”尤清御抬眸，冲吴泉道。
“好，小神医。”吴泉走到门外，侧身道：“这边请！”
“吾等无能，在这里待了这么久，仍未找到良方妙计。”说着，吴泉嘴角流露出一丝苦涩：“时间久了，这些病者对我们都失去了信心，要么是上门破骂挑衅，要么是随意买些药，在家中苦苦煎熬。”
他侧头望了眼隔间里这些命若悬丝的老老少少，发生一声长长的叹息。
尤清御不擅长安慰，没有出声，静静地听着吴泉说。
“这里的病者们，要么是家中独存的幼儿，要么是年迈的老者，还有街旁无人问津的乞丐。”
走到数米开外的一道隔间外，吴泉看着躺在草垛上的幼儿，眼里流露出一丝怜爱：“小神医，这是原先街口豆腐坊老尤家的独子，尤天赐，因生得白胖可爱、乖巧听话，大家都叫他尤小乖。”
尤小乖？
忍不住好奇，莫问探着脑袋朝里看。
五六岁的小男孩，无力地躺在草垛上，眼神空洞地看着门板发呆。
吴泉踮起脚，压低声音：“他的父母在上周双双去了，如今，只剩下他一个人了。本来，我昨日给他换了一个方子，今早瞧着面色红润了些，我还以为是方子起了作用……”他哽咽了一下，话没有说下去。
低头跨进隔间里，尤清御半蹲下，眼帘半垂，眼前的小男孩，脸颊凹陷，眼圈发红，嘴角还残留着血丝，哪里还看得出什么白白胖胖的影子。
“你好，尤小乖。”尤清御的声音有些发哑，“我是一名大夫，专门来为你们看病的。”
莫问的心里同样也不好受，使劲地眨巴了几下眼睛，好让酸意赶紧褪去。
尤小乖这才抬起眼，礼貌地打量了一下眼前这位高大的大夫，轻声问好：“大夫，您好。”
“我也姓尤。”尤清御不自在地咧了咧唇，后知后觉发觉自己戴了面巾，别人也看不见他的表情，只好放弃，嗓音放柔了些，“尤小乖，你不要害怕，我会帮你的。”
“谢谢尤大夫。”尤小乖舔了舔干涸的嘴唇，声音有气无力：“不过，我好像不会好了，我刚刚吐了好多血。”
“吐血说明你是在排出体内污物，这是好转的表现呢。”尤清御轻声哄道：“所以，接下来你要乖乖的配合我，我要给你检查一下身体。”
“嗯。”尤小乖完了弯唇，乖巧地应道。
莫问有些于心不忍地撇过头，心中悲凉轻叹：这么乖的孩子，为何要受这样的苦？为何往往是一些孱弱孤寡的人被恶疾缠绕，不得善终？为何那些大奸大恶的人却荣华富贵加身，儿孙缠绕安享晚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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