倏地，她转移脚尖，快步朝着虚掩的院门跨进。
比起普通的农家小院，这座院落更显干净精致，前院敞亮，一览无遗。
不是这里。
莫问抬眼，朝厅堂看去，眸子微眯。
尤清御大步跟在她的身后。
“莫少主，莫少主，您这是……”李振在身后紧追，面色慌乱。
站到后院的桂花树下，莫问闭目调息。
俄顷，她睁眼，提步走到桂花树旁的小菜园旁。
丝瓜已经长老，枯萎地耷拉在藤上；田地已经干涸，裂开斑驳的鱼鳞状。
“莫少主，这里是草民家。”李振喘着气，余光瞥了眼桂花树，沉声道：“这个菜园子是我老母亲生前所打理的。”
“哦？”莫问有些惊讶，“这里是你家？”
李振点头答：“没错，正是草民家。”
“家里还有谁？”
“回莫少主，是……是草民的娘子，她不日前回了娘家，至今未归。”
“令夫人可还安好？”
李振有些受宠若惊地睁大双眸，他压住翻涌的情绪，开口道：“多谢莫少主关心，霍乱始发之际，她正巧去了娘家，我便去信叫她在娘家多待一段时日，等霍乱消除了再回来。”
可惜这一场突如其来的灾难，至今还未结束。
“你已经很久没有见过你娘子了吧？”莫问追问：“你想你娘子吗？”
身强力壮的男子，被一个双十年华的姑娘家家问这种问题，没由来地臊红了脸。
他滚了滚喉咙，有些羞涩地垂眸，坚定声回：“嗯，想。”
尤清御嘴角抽搐了一下，褐眸扫过正色提问的女子，眸底不自觉的微漾起涟漪。
“你们可有生育孩子？”
这个玄极之域少主为何像调查户口般一直在问他家的事情？难道她察觉出了什么？
即使疑惑，李振仍如实坦白：“回莫少主，草民与内人尚未生育。”他鼻腔里发出一声长长的叹息，脸色黯然道：“也幸好没有生。”
莫问敛了敛眸子，抿了抿唇开口：“唐突问一句，令堂是否也是殁于这次霍乱？”
李振一怔，声音忍不住染上了几分呜咽，“母亲坚持了多日，大夫请了数十位，可惜……可惜，她老人家还是没能挺过这劫。”
“李老夫人生前是否钟爱桂花香？”莫问没头没脑地问了句。
“没错。”李振有些茫然地点头，“母亲她挚爱桂花，爱食桂花糕点，饮桂花香茶，就连夜晚就寝谁枕头，里面都有晒干的桂花。”说到此处，堂堂七尺男儿，眼角竟泛起水光。
像是褒奖，又像是感叹。莫问吸了吸鼻子，不冷不热地道：“李振村长一定是位大孝子！”
这明明是句夸赞的话，李振却没由来的感觉背脊一寒。
事实证明，他的感觉并没有错。
女子轻启朱唇，眉眼冷了几分，低声呵斥：“孝顺到了不顾村人死活，将未经火葬的母亲偷偷葬在她挚爱的桂花树下。”
尤清御早已猜到，她来此处，说明此处必有蹊跷，但万万没有往这方面想，面上不禁流出惊讶神色。
再望向那背着小小竹剑的挺拔身躯，她薄嗔浅怒，眉峰凝起，浑身散发出来的冰冷气息似要将这秋风凝成冰。
李振没有承认，亦没有否认，只满眼痛苦的盯着桂花树下的一方土壤。
片刻，他仍是这副模样。
莫问被惹恼，眉眼瞬间又冷了几分，开口的声音，清淡如冰：“李振村长，你承认吗？”
“我……我……”李振哽咽着说不出来话。
蓦地，身强体状的村长双膝弯曲，朝着莫问重重跪下，嘴里求着：“莫少主，您就当不知道这件事好不好？我求您，我求您了。”头磕在干涸龟裂的泥土之上，丝丝血迹沁入土壤里，形成一抹怪异的颜色。
“得了疫病的人都得拉去焚烧，连骨灰都会拉到村尾的小河里去。我真的不想让母亲死后都在水里漂沉，我只想她入土为安啊！”
“你说什么？骨灰？小河？”莫问惊诧不已，眼珠子转了一个圈，倏地瞪圆了眸子惊声问：“你们村子吃用的水源在哪？”
“就是村尾的那条小河。”李振抹了把泪，抽泣道：“我们李家村世世代代，从小就是吃那里的水长大的。”
莫问不敢置信地拔高音量，嘴角抽搐道：“你说的该不会就是倒骨灰的那条河吧？”
“对。”李振困惑地点头。
大喝一声：“愚不可及，蠢如鹿豕！”莫问气得跺脚。
这些人，哪来的这么大胆子？
怎么一点儿常识都没有？
明明知道瘟疫会传染，明明知道佩戴面巾隔绝传染，明明知道进行火葬消灭瘟病，怎么会犯这么低级的错误？
气得胸脯剧烈得起起伏伏，莫问围着菜园子暴走，扯下一根干枯的丝瓜络，折得咔咔作响。
猛地侧首，怒目如电道：“赶紧带我去那河边！”莫问一甩袖子，回头瞥了眼参天金桂，冷声道：“这件事我回头再找你算账！”
困惑更甚的李振骇然失色，忙开头带了路，领着两位高人直往河边奔。
将骨灰倒入河里有什么问题吗？
还是吃那里的水才致使这么多村民身染疫病？
可是李小善明明说过此法有用，此水无碍，他还亲自饮用给大家看的咧。
脚下生风，莫问急声问：“如今李家村每日死亡人数是多少？”
李振小跑着，喘着气回：“前日是20人，昨日是25人，今日上午死了29人。
死亡人数不减反增？
眉心微动，尤清御和莫问迅速的交换了个眼神。
“现在村民的疫症都是些什么症状？”尤清御问：“可有腹泻腹痛的症状？”
“说来甚是奇怪。”李振抬袖抹了把脸上汗珠，喘气道：“霍乱始发之际，的确是您说的这些症状，可就在上周，一夜之间村民们仿似痊愈。”
“痊愈？”莫问挑眉问。
“是的，一夜之间，染病者突然无半点症状，与常人无异。可惜的是，喜悦之情没有持续多久，便有村民死于突发的心悸病。”
与南药坊无异，同样是猛势袭来的心悸病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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