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板娘轻笑出声，那笑声听着居然让人感到心中有些泛酸。
片刻，她倏然认真地看着莫问，温声道：“你也是。”
莫问弯唇，轻轻颔首，心中默吟：我们的故事都会有一个好结局的。
“老板娘，我最后还想再问您一个问题。”漆黑的眼眸中染上一丝似笑非笑的意味：“您刚说‘他’随身戴有一块玉牌，那块玉牌长得什么模样呀？”
“啊？”老板娘没料想她问的是这个问题，一时没反应过来，愣怔了一瞬，随后又细细回忆起：“那块玉牌外观看似很普通，是一块常见的圆形雕刻寿字玉牌，唯独玉质却是少见的上品，温润通透，白璧无瑕。”
或是又念起了往昔，老板娘眼底爬上一层伤感：“起初我们都以为那块玉牌，是豆腐坊夫妇为保孩儿健康成长所求，我还多次在他面前打趣过他，他父母过得拮据，待他倒是大方。”轻轻一声叹息，泪意在眼眶中盘旋：“谁料，那是要了我父母性命的催命符。”
不想老板娘再困于痛苦之中，莫问赶紧转移了话题。
“老板娘，那你恨‘他’吗？”
“有过怨，从未恨过。”老板娘垂了垂嘴角：“我知道，当年他也是迫不得已，一切并非他所愿。”
不恨就好。
支撑她寻觅了二十载的动力便是放不下的爱意。
莫问眨了眨眼睛，黑眸中浮起一团希望，勾唇一笑：“老板娘，那您快想好见到‘他’之后，想说得第一句话是什么？”
疑惑还未问出口，惊诧的眼瞳里倒映出星光点点的墨黑眸光。
下一瞬，老板娘只觉眼前越发模糊，浑身乏力。
“老板娘，老板娘……”
这俏丽的小姑娘看着柔柔弱弱，嗓门却一点儿都不柔弱。
她那惊天动地的喊叫声响彻耳畔，令昏迷中的老板娘不觉微微蹙眉，很想睁眼起身，却浑身松软无力，只得懒懒瘫在小姑娘怀中。
“月娘，月娘……”
这声音……？
这声音……？
心中猛地一颤，想睁眼看清楚，却动弹不得。
莫问好歹也是位中段‘遥’字阶能者，又有宝兽阿吉传了心声知会她。
故从她前脚迈进豆腐花摊的一瞬起，她便察觉到了，不远处的巷口那儿，有道目光一直在盯着这边。
留了个心眼，在和老板娘攀谈的过程中，越发觉得不对劲，那道目光不是冲着她们四个人的。
难道是为了老板娘而来？
无心的一眼，虽只瞄到那躲在暗处的人腰上挂着的荧光玉牌，却看不真切那颜色和图案，但是实在不忍心老板娘再这般苦等，这般等法，恐怕到闭眼那一刻，仍等不到。
那躲在暗处的人，在看到月娘摇摇欲坠之时，感受到了这辈子从未有过的恐惧、惊慌。
他本能地抛下所有顾虑，只身拄着拐杖，一瘸一拐地奔向“等待豆腐花。”
莫问用余光打量着那抹身影，他是那般义无反顾的冲过来，而后跌跌撞撞地跑近，瞳孔不敢置信地睁着。
从头至脚扫了一眼，莫问已经敢肯定，这人肯定就是老板娘的未婚夫，是老板娘苦寻二十载的“他。”
老板娘所言不假，此人肤色白皙如豆腐，面容虽难掩沧桑，但看其五官端正，身形颀长，年轻时候应是一位俊俏的郎君。他腰上的玉牌色泽润亮，有些年月的痕迹，呈圆形，端端正正的一个“寿”字雕刻其中。
这人浑身颤抖得厉害，呼吸也甚是急促，待他缓慢着蹲下，莫问已自觉起身退后。
眼眶早已湿润的男子小心翼翼地握住老板娘的手，他的声音同他的脸一般藏尽故事。
“月娘，是我……我回来了。”
一盏茶到。
终于冲破眼前禁锢，老板娘缓缓睁开眼，映入眼帘的便是那双既熟悉又陌生的眼睛。
熟悉的是那对眼里的柔情仍在；
眼眸中的浑浊，眼角的皱纹却陌生。
“你去哪里了？”老板娘再也忍不住，握拳怒喊：“你为什么不回去找我？为什么？”二十年的酸楚、想念，在这一刻，化成泪水，浸透衣襟。
男子沧桑的眸仁中同样腾涌着思念、无奈与后悔。
他紧紧握住老板娘的手心，抵在自己的额间，好像虔诚的信徒在叩求原谅：“对不起，对不起……”
“你的腿……”老板娘终于发现了，一对惊惶的双眼落在他的拐杖上，落在那只空荡荡的裤脚上。
男子仍低头不语，光看那背影，便能看出他的痛苦与不堪。
“说啊！”老板娘语含哭腔，声中隐怨，眼中藏泪：“你这些年到底去哪了？你的腿为什么会这样？”
“当年以你性命要挟我回去的那帮人……”男子静静凝视着这张日思夜想的脸，轻轻摇头：“他们并不是我亲生父母派去的。”
“什么？”眸中残泪瞬间化成震惊。
“我出生之时，我的亲生父母正在躲避仇人的追杀，当年为免仇人牵连到我，只好将我托付出去。”男子垂下眼睑：“没想到，那帮人一直并未死心，想抓了我作为砝码，以此来逼迫我的亲生父母。”
心中猛地颤抖起来，老板娘哆嗦着嘴唇：“那你的腿……是那时候被……？”
男子轻轻地点了头。
心口似被刀绞一般，老板娘回过神来，才发现泪水早已经打湿了脸颊。
她绝望地笑出声，笑中有悔恨、有无奈、有无措。听着她的笑声， 便让人感到一阵悲凉。
她曾以为，他开始可能是悲愤的、抗拒的，后来或是被荣华富贵迷了眼，被权利地位惑了心，所以这么多年都没有来寻过自己。
她想过，他或早已经另结新欢，妻妾环绕，好不快活。
她想过，他或早已儿孙绕膝，阖家团美，自在安康。
她想过无数过可能，却独独没有想过他也是痛苦的。
他明明与自己同岁，如今这张脸却苍老得这般厉害，眼中只有沧桑与风霜，再也不见少年时的朝气与蓬勃。
“别哭，月娘别哭……”男子哑着嗓子只知一个劲地道：“对不起，对不起……”
“我鼓足了勇气回去找你时，你已离开。这么多年，我一直在寻你，老天有眼，上个月我终于在这里找到了你。”男人低眸望了眼自己的残腿：“可是……我却胆怯了……对不起，对不起……都怪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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