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鲜明宗二十二年(1567年)六月,汉城的雨季裹挟着一股挥之不去的寒意,浸透了昌德宫的每一寸宫墙。庆会楼前的石狮子被雨水冲刷得发亮,檐角铜铃在风里发出断断续续的哀鸣,像是在为病榻上的君主定好的倒计时。
偏殿内,药气浓得几乎能掐出水来。明宗李峘侧卧在铺着白绸的病榻上,枯瘦的手紧紧抓着锦被,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细碎的喘息。他今年才三十四岁,可长期的精神压抑,加上近来的纵欲却是早已掏空了他的身体,脸色比床幔上绣的白梅还要惨白。
殿内静得可怕,只有医官诊脉时的轻响,以及大臣们压抑的呼吸声。
“殿下,”左议政李浚庆往前挪了半步,声音压得极低,却在寂静的殿内格外清晰,“世子早夭,储位空悬。若殿下如有不测,宗室纷争恐难避免,还请早定人选,以安社稷苍生。”明宗的眼珠缓缓转动,看向李浚庆。
他当然知道储位的重要性,顺怀世子李暊已经走了有段时间,那之后朝堂上关于立储的议论就没断过。勋旧派自然想推自己的人上来,而士林派则盼着从宗室子弟里选个贤明的,可他一直拖着,一是身子实在不济,二是总存着一丝侥幸,觉得自己还能生出个儿子。
“宗室……子弟,”明宗的声音沙哑得像砂纸摩擦,“有可用之人吗?”
“德兴君的第三子,河城君李昖,”李浚庆连忙回道,“此子年十五,性沉稳,好儒学,去年在成均馆的课业考核中列为首名。臣以为,可召他入宫服侍,若殿下觉得妥当,便可立为储君。”
明宗沉默了片刻,手指微微颤抖。他模糊想起德兴君的样子,只记得为人颇为低调,从不过问政事,而河城君这孩子,他倒是在宗室宴上见过一次,安安静静站在角落,不像其他子弟那样争着出风头。
“传……传河城君入宫。”
旨意传到时,河城君李昖正在自家书房临摹《论语》。窗外的雨打在窗纸上,晕开一片片墨痕,他握着毛笔的手很稳,一笔一划都透着认真。直到内侍气喘吁吁的跑进来,高喊“殿下有旨,召河城君入宫”,他才猛地顿住笔,墨汁在纸上晕开一个黑点。
“入宫?”李昖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这几日宫里传来的消息,都说今上病重,此刻召他入宫,恐怕不是小事。他来不及换衣服,只是胡乱擦了擦袖口的墨渍,便跟着内侍就往外走去。
母亲追出来,塞给他一件防雨的斗笠,眼眶红红的:“路上小心,到了宫里,少说话,多听着。”
李昖点点头,拿上斗笠,钻进了等候在外的马车。马车在雨巷里穿行,车轮碾过积水,溅起一片片水花。他坐在车里,心跳得飞快。他有种预感,这一去,或许他就再也不是那个只知读书的河城君了。
入宫时,明宗已经快撑不住了。李昖被领到偏殿,看到病榻上的君主,连忙跪下磕头。明宗费力的抬了抬手,示意他起来,然后看向身边的首相:“孤……遗命,立河城君为嗣,待百年后,灵前即位。”
话音刚落,明宗的头便歪向一边,呼吸骤然停止。
殿内瞬间爆发哭声,医官上前确认,然后对着众人摇了摇头:“殿下,薨了!”
李昖此刻僵在原地,脑子一片空白。直到首相走过来,扶着他的胳膊,沉声道:“殿下,节哀。国不可一日无君,请即刻登基,处置先君后事,以安民心。”
六月的雨还在下,昌德宫的白幡很快挂了起来。
十五岁的李昖,穿着不合身的蟒袍,站在大殿中央,接受百官朝拜。他看着阶下躬身的大臣,看着殿外飘飞的雨丝,忽然觉得肩上的担子重得让他喘不过气。这就是他的王朝了,一个刚刚失去君主,还潜藏着无数危机的王朝。
新君宣祖即位的消息传遍汉城时,裴智彬正在星州自家府邸里练剑。他如今是勋旧派的新贵人物,但当听到宫内先行传来的,明宗驾崩、河城君即位的消息,手里的剑还是哐当一声掉在地上。
“新君即位,那我等勋旧,可有措置?”裴智彬抓住前来报信的下属,急切的发问。
下属摇摇头,脸色有些难看:“听说新君即位,当即就下了旨,要选拔‘通晓经史、品行端正’的儒士入朝,还召了李滉、李珥两位先生入宫为自己讲学。看样子,是要重用儒生那边了。”
裴智彬的心闻言沉了下去,勋旧派在明宗朝好不容易迎来曙光,谁曾想却是回光返照。明宗病重时,他们还盼着新君能念及旧情,继续任用他们。可现在看来,新君宣祖要走的,却是一条完全不同的路。
果然,没过几天,宣祖就提拔了一大批士林派的年轻士子,担任各部门的要职。裴智彬也有了新职称,从镇守星州被调去了开城刑曹,从掌管一方军事的镇守,变成了处理刑狱的闲职,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这是要被边缘化了。
更让勋旧派绝望的是,宣祖下旨废除荫补制。之前勋旧子弟可以靠着父辈功绩直接出来做官,现在却必须通过科举考试才能入朝任职。这一下,勋旧派的根基可以说,是彻底被动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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