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在亭内弥漫，只有亭外潺潺的流水声清晰可闻。
过了一会儿，章长江打破了沉寂，他微微颔首，算是部分认可了安心的逻辑：“嗯，你这话…倒也不无道理，只要资金还在国内市场运转，只要监管的网足够密实，摩根家族这条过江猛龙，再是张牙舞爪，也得盘着、卧着，按我们的规矩行事！”
“没错！”安心瞬间松了口气，脸上浮现出如释重负的笑容，“我就是这个意思，游戏规则是我们定的，主场优势也在我们这里，纵使摩根家族有三头六臂，神通广大，只要他们敢越雷池一步，必定是讨不了好！”
然而，闵老脸上却浮现出一丝难以捉摸的微妙神情，他浑浊的目光透过镜片，如同两道探照灯打在安心脸上，瓮声问道：“如果…”
他刻意停顿了一下，加重了语气，“我是说如果…有人里应外合呢？”
？？？
安心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头皮瞬间发麻，整个人僵在原地，一时间竟有些手足无措，大脑一片空白。
里应外合？
这是什么意思？
难道…
章长江的养气功夫显然更为深厚，脸色虽也凝重了几分，但并未失态，沉吟片刻后，他试探性问道：“闵老，您是怕符老那边有什么变动吗？”
闵老眼皮微抬，瞥了章长江一眼，那眼神锐利如鹰隼，反问道：“长江，人家可是一脉相承，打着骨头连着筋的，怎么，你不怕吗？”
“这…”章长江眉头微皱，迟疑了一下，说道：“我想…应该不至于吧？”
“不至于？呵呵…”闵老伸手抬了抬鼻梁上的老花镜，镜片后的目光变得更加幽深，直直盯着章长江，语气带着一种洞穿世事的冷冽，说道：“长江，信仰崩塌的后果，你我都很清楚，那可是天翻地覆啊！老符…或许心气已散，认命了，但其他人呢？那些盘根错节的枝蔓呢？”
“比如…”闵老的声音陡然低沉，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寒意，仿佛在点名一个禁忌：“那位总喜欢把开放包容挂在嘴边，看起来敦厚老实的小黎呢？他嘴里说的开放，是向谁开放？他讲的包容，又是在包容什么？更重要的是，这种论调放在这个关口之下，他能是什么好东西吗？这背后所代表的风向，难道不值得警惕吗？”
“嘶…”
章长江倒吸一口冷气，脸色终于彻底变了。
闵老这已经不是暗示，而是近乎直白的点破了！
安心更是听得心惊肉跳，后背瞬间被冷汗浸透。
闵老的话，像一把重锤，狠狠砸碎了安心构筑的国内规则牢笼带来的安全感！
毕竟，如果规则之内，掌握规则解释权甚至试图修改规则的人，本身就与外部资本暗通款曲，那么，再坚固的牢笼，也可能从内部被打开缺口，一旦打开缺口，那破坏力将呈几何级数增长！
“Naive！”
看着章长江骤变的脸色和安心煞白的脸，闵老微微摇了摇头，声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长江，小安，这里面的水，深得很呐，你们以为的棋盘，或许只是更大棋局的一角，你们以为的规则，在某些人眼里，或许只是随时可以涂改的草稿！”
闵老不再看俩人，反而将目光转向亭外潺潺的流水，声音飘忽，却字字砸在俩人的心上：“记住了，最大的风险，往往不是来自明处的敌人，而是来自你们自以为坚固的堡垒之内，俗话说得好啊，风起于青萍之末，有些苗头，该掐的，必须要掐死在萌芽里，否则的话，等它成了气候，你们再想收拾，代价可就大了！”
闵老的话，既是警告，也像是在下达一个模糊却又极其重要的指令。
章长江的神色已经极其凝重了，他知道闵老这番话的分量，也明白这背后牵扯的巨大漩涡，片刻之后，他深吸一口气，沉声道：“闵老，我明白了，此事…我会特别关注的！”
“不过，摩根家族倒是有一点很奇怪的地方…”
章长江忽然话锋一转，将安心和摩根家族达成的赃款回流合作和盘托出。
“哦？”闵老浑浊的双眼瞬间闪过一丝精光，他猛地扭头看向安心，脸上充满了意外和审视，“小安，这种合作对摩根家族来说，怎么看都像是自缚手脚，弊大于利啊，老约翰这种人精，纵横全球几十年，怎么会如此轻易地答应这种明显不利于他们的合作呢？这完全不合常理啊！”
“我也不知道！”迎着闵老锐利的目光，安心微微摇了摇头，解释道，“我只是将这个合作和约翰提了一下，他几乎没有过多犹豫就同意了，甚至没有提出任何附加条件，整个过程非常顺利！”
“那就有点奇怪了。”闵老的眉头紧紧锁成一个川字，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发出沉闷的笃笃声，显露出他内心的不平静：“我和老约翰打过数次交道，此人的老辣、算计、对利益的锱铢必较，可是出了名的，他根本不是那种愿意做亏本买卖的人，这完全不像他的风格！”
安心面色沉静如常，微微摇头，语气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困惑：“闵老，坦白讲，我也觉得有点奇怪，但我确实猜不透约翰的真正用意！”
然而，内心深处，安心却是有苦难言！
他已经猜到约翰·亚当斯·摩根为什么会那么好说话，但问题是，他不能把真正的原因往外说啊！
说到底，这就是蘑菇弹带来的绝对威慑！
国家层面拥有战略威慑力量，与私人掌握足以瞬间改变格局的毁灭性手段，是两种截然不同、甚至不可相提并论的概念！
因此，在未能彻底排除安心手中这张底牌带来的致命威胁之前，约翰·亚当斯·摩根根本不敢赌！
实际上，安心的蘑菇弹目前仍在运输途中，尚未真正抵达美利坚本土。
但有句话说得好啊，源于未知的恐惧，才是最高效的枷锁！
安心正是利用这种恐惧，成功诈糊了！
不过，很可惜，这张底牌不可轻易示人。
嗯，更准确地说，最起码短时间内无法轻易示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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