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是上了年纪，赵大妮最近频繁的想起年轻时的光景。
可想到的不是儿子李柱，而是自己那个继女李娟。
偶然从李柱口中得知，这个从小被自己苛待长大的姑娘，一步步走到了只能仰望的地步。
一个女人，怎么可能呢？
有一次还在洛城电视台看到了她的身影。
只不过看着太过年轻，赵大妮没敢确定。
还没多看两眼，就听到拍窗户的小学生喊道：“奶奶，奶奶，给拿包虾条！”
赵大妮揉了下老是不自觉流泪的眼角，步履蹒跚的走到窗前：“来了来了，虾条是吧，五毛一包！”
看着朝气蓬勃的小姑娘，赵大妮皱起眉头：“小姑娘家家的，吃这么多零食干嘛，这不浪费钱嘛！”
说归说，收钱的手半点儿没见迟疑。
原以为这个眼睛亮晶晶的小姑娘会像其他孩子一样，生气或者跺脚，甚至大着胆子争辩两句。
可没想到，这孩子眼睛更亮了，扭头对一旁喊道：“你们说的没错，这真有个老古董奶奶！”
赵大妮本来消极怠工的心脏，突然激动了一下，听听这些小破孩儿都说些什么话。
还老古董，还奶奶，加个奶奶显得你读过书嘛？
呸，牙尖嘴利的小丫头片子。
心里是这么想的，可赵大妮还是挤出来个不怎么熟练的笑容：“怎么能这么说奶奶呢？这样太不礼貌了！”
小姑娘小嘴叭叭叭挺能说：“我妈说了，别人怎么说我，我就怎么说回去，但是得注意礼貌用语。
我妈说了，吃啥都行，就是不能吃亏！
奶奶你的思想真的很古老啊，现在都2015年了，全国解放都过去六十，六十，”
小姑娘估计三年级没毕业，四位数的减法，还蹲在地上拉了个竖式。
算了两遍后抬起脖子对视道：“建国都六十六年啦！都过去这么久，你还老说女生这不好那不好。
你就是个老古董！”
说完之后，小姑娘弯着腰跟一群小伙伴一起跑走了，还留下了一串银铃般的笑声。
赵大妮早都又耷拉起了脸子。
转回屋里去看电视。
这是赵大军当初买在小学斜对面胡同里的一间房子，家属院的一楼，临街，正好窗户一推能开个小卖部，专门服务这些小朋友们。
现在就赵大妮一个人守着，她负责卖，赵大军负责定期收钱。
赵大妮上了年纪之后，性情就更加的古怪了。
儿子李柱，跟应付差事一样，逢年过节带点儿东西过来看看。
母子俩隔着李老栓的一条人命，常常冷场。
至于孙子孙女，打小就没带过，更没什么感情了。
赵大妮离婚后搬回了老房子一段时间，因为赵大军的存在，娘俩争执了好几次。
最后干脆搬到了赵大军的这个小房子里。
赵大妮前脚走，李柱后脚就把房子收拾收拾租了出去。
人生几十年，好像到了最后，还是一母同胞的兄弟最亲。
姐弟俩到了暮年，心照不宣的组团养老了。
赵大妮手里倒还有点儿钱。
当初跟二婚老伴离异的时候，仗着人家是个退休干部，好多事儿能干不能说，也分了笔浮财。
退休金的捏在自己手里，儿子每年也给点儿。
可这些个钱，存的再严实，也没跑过通货膨胀。
刚开始，退休金还能顾得住日常的花销，可随着年龄的增长，一些常见的老年病也找了上来。
高血压，血脂稠，腰酸腿疼钙流失，赵大妮一个都没躲的了。
药费逐年上涨，那点儿微薄的退休金常常要超支。
至于儿子给的，都化成了存单上的数字，那是只进不出，赵大妮这点儿精明着呢。
所以姐弟俩一合计，干脆开个小卖部。
刚开始生意还凑合，可随着赵大妮控制不住放飞自我，赵大军开发新爱好街边尬舞。
小卖部的生意流失了一大半。
好在房子是自己的，卖的东西也不贵。
所以勉强还有盈余。
毕竟谁愿意天天听个满脸褶子的老奶奶说教，说的还一股子裹小脚的味儿。
倒是偶尔会有胆子大的，把赵大妮的小卖部，当成个打卡点，象今天一样过来逗弄下。
跟小伙伴们打赌，或者单纯的开开眼。
赵大妮已经不是第一次被人反驳了。
只不过今天听着，心里尤其的不舒服。
摸着遥控器，正好《平凡的世界》正在重播。
看着电视里面的田晓霞拿到了大学的录取通知书，赵大妮恨恨道：“女人书读的多了，心都野了！居然还有人瞎眼看的上。”
看个电视也添堵。
赵大妮顿时觉着更不舒服了。
站起来想喝口凉水压压心火。
结果起来的有点儿猛，摔到了地上。
遥控器跟兜里的老年手机一起，摔的四分五裂。
屋里的电视声音压住了赵大妮微弱的呻吟声。
等到赵大军想回来拿钱继续耍的时候，才发现，赵大妮已经硬了几天了。
据医生检查，应该是腰椎摔断了，硬生生的饥渴而亡······
李娟遵循的自己的承诺，同意赵大妮跟李老栓的骨灰合坟。
可李柱反倒不愿意委屈自己亲爹。
李娟表示，你们生死两父子，爱咋咋地。
处理完赵大妮的后事，李柱整理遗物的时候，意外的还发现好几张存单，加一起二十多万呢。
对个老太太来说，这可是笔不小的数额了。
也不知道人都走了，钱没花完，赵大妮是咋想的。
赵大军除了通知李柱到场后，就悄默默的消失了。
像他这几十年的做法一样，从来不愿意承担一丁点儿的责任。
估计也是怕李柱找他的麻烦事儿吧。
可李柱根本也没这种想法，只是在火葬场送别的时候，看着自己亲妈遗像上照旧耷拉的脸，流了几滴清泪。
还没等理清自己心里复杂的情绪。
媳妇在一旁小声嘀咕：“我还得去上海给儿子看孩子呢，几号能走。”
一想到自己两个可爱的孙子，李柱立马抹干净眼泪：“今天办完事儿就走，晚上的火车。”
逝者已矣，生者如斯，赵大妮应当含笑九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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