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压低声音，"殿下正在审讯俘虏，听说动静很大。"
云裳心头一紧。
她见识过朱瞻墡温文尔雅的一面，也见识过他运筹帷幄的谋略，却从未见过他审讯犯人的模样。
"可知抓的是哪家的人？"
"奴婢不知。"侍女包扎完毕，恭敬退后，"姑娘好生休息，奴婢告退。"
待侍女离开，云裳立刻来到窗边。
从这个角度可以看到西北角的石楼，那里是驻地的审讯室。
此刻石楼外站着两排全副武装的士兵，窗户被厚重的黑布遮得严严实实。
一阵寒风刮过，云裳打了个寒战。
她忽然意识到，自己此刻的处境比任何时候都危险——既背叛了家族，又了解了朱瞻墡的秘密。
那个男人留下她，究竟是为了什么？
"咔嗒"一声轻响从门口传来，云裳警觉转身。
朱瞻墡不知何时已站在门前，他的锦袍下摆沾着血迹，右手关节处有新鲜的擦伤。
"殿下。"云裳匆忙行礼，心跳如擂鼓。
他听到了多少？
看到了多少？
朱瞻墡缓步走近，目光落在她包扎好的手臂上，"伤口还疼吗？"
这温柔的询问反而让云裳更加不安。
她太熟悉这种手段——先给予关怀，再步步紧逼。
云氏长老们审讯犯人时也是如此。
"不碍事。"云裳强迫自己直视他的眼睛，"俘虏招供了吗？"
朱瞻墡唇角微扬，从袖中取出一块染血的帕子，慢条斯理地擦拭手上的血迹，"你很关心？"
"我只是..."云裳的话哽在喉头。
她该说什么？
担心同族？
还是急于表忠心？
朱瞻墡忽然伸手，指尖轻触她的下巴，"放松，我没怀疑你。"
他的拇指抚过她紧绷的嘴角，"你今天的表现，已经证明了很多。"
这个亲昵的动作让云裳浑身僵硬。
从小到大，从未有人敢这样触碰她。
更奇怪的是，她竟然不觉得厌恶。
"他们...说了什么？"云裳努力保持声音平稳。
朱瞻墡收回手，走向窗边，"意料之中的事。隐世家族联盟比我们想象的更紧密，他们计划在三天后..."
他突然转身，锐利的目光直刺云裳，"不，现在应该是两天后了，发动全面袭击。"
“这也是他们所谓的‘天机计划’。”
云裳心头一跳。
朱瞻墡故意说错时间，是在试探她是否知情？
"殿下准备如何应对？"她谨慎地问。
"先发制人。"朱瞻墡的声音陡然转冷，"明日黎明，襄王卫将突袭他们在翠微谷的据点。"
翠微谷！
云裳险些惊呼出声。
那是墨家的核心领地，机关密布，易守难攻。
若没有内应指引，简直就是去送死。
"那里地形复杂..."云裳斟酌着词句。
"所以需要你的帮助。"朱瞻墡打断她，从怀中取出一卷羊皮纸摊在桌上，"我需要你标注出所有机关和密道的位置。"
云裳低头看地图，心跳加速。
这分明是考验！
翠微谷的密道只有墨家核心成员知晓，若她标注得太详细，等于承认自己与墨家关系匪浅；若标注得太粗略，又显得没有诚意。
"我只能标出我知道的部分。"她谨慎地回答，拿起毛笔，"云氏与墨家虽有往来，但机密要地..."
"云裳。"朱瞻墡忽然按住她执笔的手，"我们已经过了互相试探的阶段。"
他的手心温暖干燥，覆在她冰凉的手指上。
云裳第一次注意到，这双能执笔赋诗、挥剑杀敌的手，指腹有着常年握笔磨出的薄茧。
"我..."云裳的笔尖悬在纸上，一滴墨汁落下，在羊皮上晕开。
朱瞻墡叹了口气，松开她的手，"算了，先处理你的伤。"
他走向墙边的柜子，取出一只白玉小瓶，"这是御赐的金疮药，比军中的效果好。"
云裳怔怔地看着他倒出药粉，轻轻撒在她的伤口上。
药粉接触伤口的瞬间带来一阵刺痛，她不由自主地缩了缩手。
"忍一忍。"朱瞻墡的声音出奇地柔和，他重新为她包扎，动作比侍女还要轻柔，"你知道吗？这是我第一次亲自为人包扎。"
云裳惊讶地抬头，正对上他专注的目光。
那双总是锐利如鹰的眼睛此刻竟带着几分温和的笑意。
"为什么对我..."云裳的话没说完，朱瞻墡已经站起身。
"休息吧，明日还要赶路。"他走向门口，又停下脚步，"对了，你现在的样子很好。"
"什么？"
"比起之前那个完美无瑕的云氏贵女，"朱瞻墡回头看她，眼中闪烁着奇异的光芒，"我更喜欢现在这个会痛会怕的云裳。"
石门轻轻关上，留下云裳一人呆立原地。
她缓缓抬手触碰自己的脸——没有刻意维持的威严，没有精心计算的表情，只有最真实的困惑与悸动。
夜深时分，驻地渐渐安静下来。
云裳躺在床上，却毫无睡意。
朱瞻墡的话在她脑海中回荡："我更喜欢现在这个会痛会怕的云裳。"
从小到大，所有人都只在乎她能否胜任云氏继承人的角色，从未有人在意"云裳"本身。
窗外传来三更的梆子声，云裳轻手轻脚地起身，来到桌前。
月光下，那张羊皮地图泛着淡淡的青色。
她深吸一口气，拿起毛笔，开始细致地标注起来——不仅是翠微谷的机关密道，还有各大家族可能的撤退路线和备用据点。
既然已经背叛了家族，那就彻底一些吧。
云裳自嘲地想着，笔尖却越发坚定。或许朱瞻墡说得对，是时候做真实的自己了。
天边泛起鱼肚白时，云裳终于搁下笔。
她活动了下酸痛的手腕，看着面前密密麻麻标注的地图，突然有种奇怪的释然感。
这不再是一场博弈，而是她自己的选择。
"咚咚"——敲门声响起。
"云姑娘，殿下请您过去。"是孟瑾的声音。
云裳卷好地图，整理了下衣衫。
推开门的瞬间，她愣住了——孟瑾身后站着八名全副武装的亲卫，每个人腰间都配着专门对付隐世家族的特制镣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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