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辆“胶皮”停在了院外，从车上走下一位衣着光鲜的阔太太来。
阔太太兀自进了院儿，先叫了一声妈。
等进到屋里，见到二狠子后，管二狠子叫了一声哥。
是四凤回来了。
然而，兄妹俩并无久别重相逢的激动，二狠子仅是冷淡地应了一声，便不再理会四凤。
四凤同样没有太多追问，自己找位子坐下，自己给自己倒了一盅酒，不向任何人敬酒，也不跟任何人碰盅，而是兀自一饮而尽。
接着，她又将酒盅倒满，又是一口喝光。
如此连干数盅，待脸颊微微有些泛红之后，便将空酒盅倒扣在桌面上，这才终于不再喝了。
大牛几个不用大哥介绍，相继起身向四凤问候。
四凤在四人的脸上扫过一眼之后，莞尔一笑，让四人坐下，并说在这里不必客气。
老太太似是并不待见四凤，面无表情地问她今儿怎么得空回来家里。
四凤说话直截了当，告诉老太太，她是听说了哥回来了，所以她也就回来了。如今好了，一家人总算又恢复原样了，这是老天爷赏下的造化。
四凤说话很酸，除了三凤，任谁都能听得出来。
“坏女人，打你打你打你……”
三凤用筷子乱打四凤。
四凤将筷子夺过的同时，反手给了三凤一记响亮的耳光。
三凤扑在大牛怀里，像个受了莫大委屈的小孩子，哭得很是伤心。
大牛没法子，只得耐心哄劝。
三凤倒是很听大牛的话，说不让哭，就立马不哭了，改为嘿嘿傻笑，一个劲的夸大牛是个好人。
大牛没法接招，只能陪着三凤一块儿傻笑。
别说，倒也真是般配。
“芶雄跟你说的吧？”二狠子向四凤发问道。
“可不么。”四凤冷冷一笑，“就是你妹夫跟我说的，说你没死，说你回来了，说你拿着大包小包回了家，说你正跟妈和姐在家吃吃喝喝……他本来也想过来的，可他这会儿正在医院躺着呢，让我跟你说声不好意思，等他出了院，再请你这位大舅哥喝两盅。”
二狠子早就发现有人跟踪，但没未理会，既然已经做好了光明正大打仗的决定，也就完全没有必要在乎会不会被人看见。
二狠子语气冰冷地问四凤：“你真打算跟他过一辈子？”
“嫁鸡随鸡，嫁狗随狗，我认命了。他以前是对我不怎么好，可慢慢着他改了，对我百依百顺，我看上什么他就给我买什么；我缺钱花，他立马大把大把的拿给我；我使性子，他就逗我哄我，多会儿我笑了，他也才跟着我一块儿笑。我长这么大，从来没有遇到过像他这样疼我的人，我过去总以为我的命不咋地，现如今我才知道什么叫先苦后甜，我现在的日子过得要多滋润就有多滋润，身前身后每天都有人围着我转，我想逛劝业场也好，去大罗天也好，都有人陪着伺候着，烦闷了我就跟一帮子太太打牌消遣，嘴馋了我会去租界吃西餐，这种日子才是人应该过得日子，给个皇后我都不换。”
说罢，四凤前仰后合地浪笑起来。
笑够了，拉开随身带着的白色小包，拿出一个银烟盒，打开后拿出一根烟，谁也不让，叼在自己的唇间，用“自来火”将烟点着，悠闲自得地抽着。
“不要脸，坏女人，不要脸……”三凤不合时宜地吵吵起来。
大牛赶紧哄，三凤便又老实了。
场面陷入了尴尬，一时间没人再说话。
半晌，老太太才终于开口对四凤说：“你哥跟你男人之间有解不开的仇疙瘩，我也知道你甭管向着谁都会叫你难做，你哥这边我来劝，你回去好好劝一劝你男人，让他也不要再难为你哥，毕竟都是一家人，我不想看着一家人非要斗个你死我活才罢休，你也不想，是吧？”
四凤抖了抖嘴角，似笑非笑，“男人的事，哪轮的着女人掺和。”
“这可是你亲哥！你不能没良心！”老太太急了眼，恶狠狠地说着。
“哼！”四凤依旧似笑非笑，“良心值几个钱？要那玩意儿有嘛用，也不能当饭吃。这年头讲良心的只会早死，反倒是没良心的活得长！”
话分明就是说给二狠子听的，二狠子岂能听不出来。
的确，她的磨难因二狠子而生。也可以说，二狠子欠她的。
“你回去告诉芶雄，我可以不为难他，但他必须要把他的地盘让出来，往后他只管在家当老太爷，我来养着他。”
“唷，那妹子我可就先替我家男人谢谢你这位大舅哥了。”四凤阴阳怪气地说着。
“四凤呀，要不你现在就去劝劝你家男人吧。”
老太太说出这话，分明是要赶四凤走。
四凤没拾老太太的茬，又点了一根烟，缓缓吐出一口烟气，嘴角带笑，凝视着二狠子那张没有表情的脸，不紧不慢地说：“我得替我家男人谢谢你的不杀之恩。”
“哼。”二狠子冷笑一声，“不必客气，我应该的。”
“我男人让我给你捎句话，他愿意跟你和好，也希望你不计前嫌，以前的事情过去也就算了，谁也不要再抓着不放，往后一家人和和睦睦，多亲多近，非要打打杀杀，对谁也没有好处。我把话捎到了，听与不听，全都在你，我做不了你的主。你听不进去，我这个做妹子的也没辙。”
说罢，熟练地从红唇之间吐出一个烟圈儿。
“哼。”二狠子冷笑，“劳你把我刚刚说过的话也捎给他听，要不要继续打下去，在他不在我。”
“得嘞。”四凤站了起来，掸了掸华丽旗袍上的烟灰，拿起小皮包，朝着众人一笑，“拜拜了各位。都坐着，甭送。”
“坏女人！”三凤傻兮兮地骂了一声。
四凤白了三凤一眼，笑呵呵地挖苦道：“真他妈越来越傻了，早晚得傻死。”
这话让大牛一下来了火，质问：“你咋能这么说人？”
好个大牛，居然肯为三凤打抱不平，看来他心里已经有了三凤。
“揍性。”
四凤骂了一句，扭着花花屁股，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扫把星！”老太太恶狠狠地骂了一句。
本来有说有笑的一顿饭，让四凤不合时宜地给搅得谁都没了胃口。
二狠子并不会因为亏欠了四凤而让步，他很清楚自己下一步该如何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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