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云阁距离刚才梁美人出事的琅轩亭并不远。
楚云卿赶到的时候，凌云阁里一个人也没有。
没一会儿，陆九鸣气喘吁吁赶了过来，“卿卿，你怎么样？他们说你……你脸怎么了？”
楚云卿“哧”地笑了，“师兄，我们都上当了。”
陆九鸣转念一想，惊得脸色煞白，用力一推楚云卿，“你快走，快走！”
楚云卿叹了口气，道：“不用了，他们已经来了。”
陆九鸣回头，就看到萧明煜带着一大群人，浩浩荡荡向这边走了过来。
“师兄。”
陆九鸣闻声看向楚云卿。
楚云卿微笑地看着他，道：“如果有机会的话，走吧，离开京城这个是非之地。元蓉儿是个好姑娘，如果，她肯跟你一起走，好好待她，别辜负她。”
陆九鸣眼泪一下子落下来，“师妹。”
“师兄，答应我，无论发生何事，一定要好好活着。我……庄主他，一定会救你。所以，师兄……”她上前一步，轻轻抱了抱他，“再见了。”
一柄剑猛然朝陆九鸣刺了过来，楚云卿一把拉开陆九鸣，将自己挡在他前面。
剑尖割裂了楚云卿身上的外裳，险而又险贴着楚云卿胸口停了下来。
萧明煜双目猩红，脸色却白得吓人。他拿着剑的手在不停地发抖，咬着牙，一字一句道：“楚云卿，让开！”
“皇上，臣妾如果说，我们两个，都是被别人有意引到这里来的，你信吗？”
萧明煜暴喝一声，“让开！”
楚云卿固执地问，“你信不信我？”
萧明煜咬着牙，用力将剑掼入地上，大喝道：“来人！”
楚云卿闪身上前，拔出剑横在自己颈间，“今日之事，都是臣妾的错，陆师兄是无辜的。皇上不问缘由就要杀陆师兄，那就先从臣妾的尸体上踏过去！”
陆九鸣急了，失口唤道:“卿卿！”
楚云卿目不转睛看着萧明煜，看着他眼中越来越盛的杀意，“师兄，别忘了我跟你说过的话。”
萧明煜一颗心从怒到悲，再慢慢变冷，咬牙切齿一字一句说道:“陆九鸣擅闯宫禁，形同……”
楚云卿手腕一沉，一道细细的、鲜红刺目的血从颈间慢慢流下来。
看着楚云卿亮到极致的眸子和唇角那抹决绝的浅笑，萧明煜的心猛地一颤，话在舌尖打了结。
他死死盯着楚云卿架在颈间的剑，目光从惊惧到沉痛，再到失望。
他慢慢移开目光，声音极轻极慢、一字一句说道:“陆九鸣，渎职失责，着令，将陆九鸣革职，押入刑部大牢，严加看管。楚氏，不敬太后、忤逆朕，即日起，废黜贤妃之位，贬为庶人，打入冷宫！”
楚云卿怔怔地看着萧明煜，突地笑了:他到底，还是不敢把“谋害皇嗣、私通侍卫，秽乱后宫”这样的罪名写在废妃圣旨里啊。
萧明煜失望透顶，看也不看她转身就走。
楚云卿将剑丢在地上，扬声唤道：“萧明煜！”
萧明煜脚步一顿。
“你信过我吗？”
楚云卿微微地笑，笑着笑着，眼泪就流了下来。
她流着泪，哽咽着恨声说道：“从来没有！”
萧明煜的背影微微颤抖，最后还是没有回头。像来时那样，所有人簇拥着皇上，迅速离开。
陆九鸣也被骁骑卫押走，只留下满脸惊惶的乔师南，还有几个等着送楚云卿去冷宫的太监。
楚云卿笑着看着乔师南，走到她身边抱住她，小声道：“别忘了我托付你的！还有，告诉我嫂嫂，时候到了。”
乔师南的眼泪哗哗流了下来。
这样的楚云卿，让她觉得害怕。
会失去的害怕！
贤妃终于被打入冷宫了！
这真得是阖宫值得庆贺的一件事。
挡在后妃们面前的那座高山，终于被人搬开了！
所有人都很高兴，却不敢触皇上的霉头，只敢在自己宫殿里悄悄地庆祝。
萧明煜坐在长安宫的宫殿里，看着他曾数次与她缠绵的地方，这里的每一个角落，都有他们恩爱的痕迹。
他赏给她很多金银宝器，可是长安宫里依旧清静素雅，除了必要的摆设，一件奢华的东西都没有。
贤妃从来不燃香，是以长安宫里没有香炉。
只有几盆应季的花草，长得极旺。
妆台上，收拾得很干净，她平时，很少戴首饰。唯一一次见她盛装打扮，是在六月中旬的夏日宴上。
那天……
萧明煜想起那天那个白色的身影，又想起楚云卿被带走时说过的那句话，“萧明煜，你信过我吗？从来没有！”
她对他，也是失望透顶吧？
他是不是，真得冤枉她了？
萧明煜抱住头，慢慢滑到地上。从废黜楚云卿的妃位到现在，他心里的痛，越积越深。
悔恨也是！
他是不是，应该听她说？
而不是自以为是的去相信自己听到的、看到的？
夜深了，宫里只剩几盏宫灯还在亮着。九月初的夜，寒凉如水。
萧明煜漫无目的到处乱走，走着走着，抬头一看，居然又走到了冷宫。
冷宫在皇宫的西北角，最偏远最荒凉的地方。
几座破败的宫殿常年失修，房顶的琉璃瓦早就掉得差不多，露出里面腐烂的檩橼和稻草，院墙上斑斑驳驳，长满了青苔。
连宫门都是坏的，歪歪斜斜挂在墙上，被一把大锁锁着，勉强挡住关在墙内的人。
里面还有先帝时被关在这里的宫妃，以前总有人说，半夜三更还会听到有人在大声地笑。
关在这种地方，终日不得自由，内心再强大的人，最后也会被逼疯吧？
他的心，又在隐隐作痛，痛得他恨不得放声痛哭。
楚云卿临走前说得那两句话，总是在他耳边不停地回响。
心里的疑云也越来越重。
就算，就算她不会再原谅他，他也想，听她再说一次。
“皇上。”
身后传来多禄轻轻的低唤。
萧明煜回神，一颗心重新变得冷硬，“走吧。”
多禄回头看看冷宫，在心里无声叹了口气。
萧明煜刚走没多久，一个纤细的身影像光影一样流进院子，悄然摸进一间破败的宫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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