朗日碧空，白云如絮。
王家花园，碧叶接天，荷花盛放。微风过处，送来缕缕清香。
那九曲桥蜿蜒浮于荷塘之上，尽头是一座别具风格的水榭，四周爬满了葡萄藤，藤下一片绿荫。
蓁蓁特意换了件月白小衫，搭配玉红百褶齐腰长裙，手摇海棠红绢折扇，绮粲华丽地出现在水榭里。
明眸善睐，笑颜盈盈，格外动人。
侍候在旁的几名婢子，情不自禁地睁大眸，毫不掩饰地流露出惊艳之色，被秋娘不悦地瞪了好几眼，方知收敛。
“鸭寨主，请坐。”
一丝微笑掠过王清允的唇角，仿佛方才那一瞬她眼底晦暗不明的光，只是蓁蓁的错觉。
“多谢王小姐。”蓁蓁款款落座，裙下生香。
高门士族时下盛行“斗茶”，王清允身为名门贵女自是茶艺高手。她得体地微颔首后，便开始煮茶。
用精致小巧的银夹子自匣中取出茶叶，置于炭火上炙烤干燥。而后放入石转运仔细研磨至粉末状。
待要抹茶过筛之时，王清允忽地发现手边的茶帚不见了。
心里顿时闪过一丝古怪，忙命秋娘重新去取。
茶帚取回，小火炉上的紫砂汤瓶内，水已沸二道。
王清允即刻抹茶，用罗筛将茶粉过筛三遍后，迅速提起汤瓶熁盏，后抄入茶粉，注入适量沸水，将其调成融胶状，之后连续注汤，以茶筅击拂。
此乃颂人饮茶之法，谓之“点茶”。
少顷，一只名贵的鹧鸪斑茶盏便送到了蓁蓁面前。
那茶汤表面浮起匀细的乳白汤花，紧咬着盏沿，聚而不散，果然厉害。
“鸭寨主，请用茶。”王清允温温柔柔地请蓁蓁喝茶。
“多谢。”蓁蓁柳眉微抬，拈起茶盏，浅浅饮着，口感甚是熟悉，与晨间在赵君珩书房里喝到的，几乎一模一样。
落盏之际，回甘生津。
她愈发肯定赵君珩书房里的茶，亦是出自王清允之手。
“王小姐这一套点茶的手法，好看；这茶，亦是好喝。”
王清允心中暗暗冷笑，一个养鸭子的粗人又懂甚茶道了。言辞匮乏，也只会用个“好”字来形容。
“再来一盏？”
“恭敬不如从命。”蓁蓁托着下巴，嘴角上扬出一个浅浅的弧度来，明艳独绝。
猝不及防地，王清允被闪了一下，内心愈加坚定要替表哥劝退这虚有其表的“花瓶”。
凝了凝神，她又开始点茶。
一连三杯，等蓁蓁闲闲地饮毕，秋娘适时地插嘴问道：“鸭寨主可知这茶为何如此好喝？”
“不知。”
预料中的回答，秋娘脸上似笑非笑，嘴角微斜，似乎很是轻蔑，“鸭寨主，请看这满塘的荷花。”
她侧过身，伸出手。
“嗯？”蓁蓁很捧场地露出疑惑之色。
秋娘道：“荷花初开时，晚含晓放，我们小姐便用小纱囊撮茶叶少许，置入花心，次晨取出，烹天泉水泡之，是以，香韵独绝。”
蓁蓁调了下嘴角，“王小姐真当是心灵手巧。”用心良苦...
秋娘话锋一转，续道：“常言道，‘一杯为品，二杯解渴，三杯便是饮牛饮骡了。’可惜了如此好茶，‘遇人不淑’。”
蓁蓁有些好笑地瞧着秋娘，说得头头是道，看似巧舌如簧，却明显地照本宣科，定是得了王清允的授意，来羞臊她毫无内涵，以此给她一个下马威。
明眸流转，蓁蓁看向王清允，懒得再拐弯抹角，“王小姐每日亲自为王爷点茶，可是喜欢王爷？”
深藏于心的情愫被探破，王清允顿时有些绷不住，矫饰的语气变得急切起来。
“鸭寨主误会。你初来乍到，应还不知道表哥自小就有婚约在身的。我与他...是不会有结果的。”
她不承认，却也没否认。这微妙之处让蓁蓁不禁怀疑起“表哥自小有婚约在身”这句话的真实性究竟有几分。
回思晨间，赵君珩在书房命王云谏与陈束向她行礼这一小小的细节，蓁蓁心中的秤，自然而然地偏向了男人。
这“婚约”应是王清允想劝退她，故意捏造出来的。那就让其鸭子孵小鸡，白忙活一场！
碧澄如水的秀眸忽而划过一抹狡黠，蓁蓁眺望着池中荷花，故意一声叹息。
“王小姐不愧是高门士族培养出来的女儿，进退有度，知情识趣。”
“可我不一样，我是养鸭子出身，十成十的粗人，周身没半根雅骨。”
王清允错愕，似乎没料到对方会自贬至斯。
蓁蓁又慢吞吞地将眼神拉回到王清允身上，倏地咧嘴一笑。
“是以，我一见到王爷那龙章凤姿的模样，一颗芳心便不受控制地沦陷。”
“不瞒你说，与王爷对视第一眼时，我连孩子的名儿都想好了。”
“我亦不在乎他有无婚约，没正儿八经拜过天地的，总归会有法子推掉的。”
名门贵女自小被教导要遵守“三从四德”，绝不会将此类出格的心里话诉诸于口。蓁蓁欲羞臊王清允，越说越来劲儿。
王清允惊得脸色一阵红一阵白，根本说不出话来。
蓁蓁满意地欣赏着她目瞪口呆的小表情，左手在空中虚劈两下，反唇相讥道：“今日多谢王小姐请的茶。唉，与你比起来，我这双手就笨拙得很了，只会斩鸭子，还真不会干伺候人的活儿。”
说罢，留下笑容僵硬的一众，自顾自地起身，娉娉婷婷地离去，以鸾绦束腰的玉红长裙飘扬翻飞，纤影自在又惬意。
“她可真会给自己脸上贴金。小姐好心请她品茶，她却拿乔，说小姐在伺候她。”一名婢女当场气炸了，没忍住，愤愤骂出了声。
秋娘亦是气得眼里冒火，恨不能在蓁蓁背上灼出两个窟窿来。
“小姐，这野丫头放荡又骚情，定是王爷素日里见惯了矜持的女子，临时想换换口味，才会高看她一眼。我们若是对症下药，这骚丫头亦不足为惧。之前，我们不是派小郭去桃叶渡买了...”
“闭嘴！”王清允厉声喝住秋娘，掩在衣袂下的手指紧紧地握住，心下暗暗地拨拉开算盘珠儿。
表哥虽常常端着一副不苟言笑，不近人情的模样，但真正遭外人算计后，也并未施以严惩。
难道真如秋娘所言，表哥欢喜热情主动的女子？
思及此，她心下忽生一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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