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回来的路上都没怎么吃东西，也没怎么睡，直到到了北京听外事办的同志说了奶奶已经出院了的事，才放下心来。
小宝来开的门，看见来人，一时都没认出来，季语明的五官司变化并不大，气质可不一样了，也长高了。
小宝可长高了，季语明也有点认不太出来，但是这个年纪的，也就小宝了，试探地问了一句：“是小宝吗？”
小宝听到他的声音就认出来他了，一蹦三尺高，扭头冲屋里嚷着：“我二哥回来啦！我二哥回来啦！”边喊边拽着他的手往屋里拉。
屋里人面面相觑，小宝哪来的二哥？还回来？
季爷爷季奶奶林大军和小婉却都突然站了起来，季奶奶手都哆嗦了，想出门去却有些迈不开腿，她怕再失望。季爷爷一边扶着老伴，一边期待地往外看去，林大军也急，却还是护在了两老身边。
二哥，能被小宝这么称呼的，也只有季语明了吧。
小婉却不管这些，直接两步抢出门去，冲到了刚走到院子中央的季语明面前，却硬生生在他面前停下了，乐得只会嘿嘿嘿傻笑。
季语明看到她就绽出一个温柔又疲倦的笑，伸出双臂，拥抱了她。
这时，季奶奶也在林大军和季爷爷的搀扶下出了屋，季奶奶颤巍巍地喊了一声：“小明！”
季语明闻言看向门口，看到了头发已经全白的爷爷奶奶，放开了小婉，跑向了门口，在爷爷奶奶面前，缓缓地跪了下来。
“祖父，祖母，不孝孙回来了。”
说着，深深地伏了下去。
季奶奶弯下身抱住孙子，嚎啕大哭。
季爷爷蹲下身来，颤抖着双手抚着老伴和孙子的背，老泪纵横。
满院子的人都跟着流泪。良久，还是林大军觉得季奶奶刚出院，怕她再血压升高，才带着家人上前一起把爷孙三个扶了起来。
季奶奶到底是个洒脱的人，孙子回来了，就什么都不提了，也不问孙子这些年怎么过的，只一直拉着孙子的手，不让他离自己半步，一边高声叫小婉给孙子新做点好吃的，看他最喜欢什么，都给做上！家里没有菜，就去买去拿！今天无论如何得让她孙孙吃好吃饱喽！
小婉含着笑，嘴里说的话可酸：“唉呀，看来真是有了亲孙子，就把我这不亲的给忘一边喽！原来平日里哄我说最疼我，小婉是您老人家的心肝宝贝，都是骗我给您干活的！这亲的不亲的搁一块儿，可就显出差别来了哟！”
季奶奶跟她开玩笑惯了的，也不恼，一边拉着孙子的手让他跟自己一起比比个，想看看孙子到底长高了多少，一边嘴里一点不吃亏地回道：“那可不是，你哪能跟我亲孙子比，你就是我老太太的小跟班，就是要干活的，赶紧的，把你身上穿的衣服都脱了去，你个小白眼狼，奶奶一年跟你待多少天，小明刚回来你就吃醋，平时给你买的那么老些蛋糕，难道都不是甜的，是酸的？怎么满院子都是这么大的醋味。”
小婉闻言不依了，上来就把老太太抱住了，撒娇不许她再拉季语明的手，还把自己的脸凑到老太太脸上非让她闻自己到底哪里酸了，老太太脑袋扭来扭去就是不肯闻，小婉恼了直接扳住了老太太的脸上去就亲了一口，把一屋子的人都笑倒了。
老太太一见到孙子，好像全身的病都没了，整个人喜孜孜地，好像每根头发丝儿都泛起了光彩。她平时和小婉闹惯了的，大家也看惯了，都看着这娘儿俩笑。
季语明笑吟吟地看着奶奶和小婉，心里还惊讶从来没看到过老太太这么活泼的时候，就是小时候爸爸还在的时候，奶奶也没这样过，倒是妈妈，一回爷爷奶奶家就冷着个脸，奶奶也老是端着。
季爷爷一开始是激动，激动劲儿过去了就看自家孙子不顺眼起来，看他在那看着老伴儿笑，就故意从他面前经过，直橛橛撂下一句：“这几年要不是小婉，你奶奶天天都得以泪洗面，说不定我们老两口都已经上八宝山了也不稀罕。”说完也不看孙子突然呆住了的样子，扭脸就拉着在一边看热闹的林大军去院子里下棋。
就算是释然如季爷爷，对这个有些糊涂的孙子，也不是没有怨气的。哪怕知道孙子后来是为了国家做事，也不能完全理解他。他感觉季语明对他们老两口，可远没有对那个妹妹来得好。
季语明听了这话如遭雷击，愣在原地，半晌没回过神。第一次对于自己当年的选择产生了怀疑。囡囡是可怜，可是自己的爷爷奶奶就不可怜吗？中午丧子，后来又被儿媳的追求者加害，儿媳被侮辱，还生下了那个仇人的孩子，唯一的孙子先是被折磨得差点没了，又来又认别人做父亲，为了求母亲又重回虎穴，最后儿媳自杀，孙子为了那个孩子又远走他国，剩下老两口孤苦伶仃。
他不是不心疼爷爷奶奶，只不过以前觉得爷爷奶奶强大到无所不能，自己在国外不给他们拖后腿就好，可没意识到爷爷奶奶也会老。
看着爷爷已经不复当年强壮的身影，现在的季爷爷从背后看就是个年纪不小的小老头儿，不过腰背依然挺得笔直，诉说着这个老头儿的倔犟。
他愣了一会儿，还是小婉一边跟奶奶闭嘴一边又另外做了几个菜，过来拉他上桌吃饭，他才回过神来无奈地笑了笑，看来以后是要想办法每年都要回国两趟看看了。别弄得最后子欲养而亲不待。
他回来的时候大家也是刚上桌，没吃几口，这么一打断，桌上的菜都凉了，都热了热，大家又重新拿起了筷子。林大军还开了一瓶茅台，给男士们都倒满了杯，连季语明面前也放了一杯。季奶奶高兴，吆喝着小婉从院子里的枣树下挖出了一坛夏天的时候她和小婉酿的樱桃酒，找了几个水晶杯，给自己和小婉方柔都倒了一杯，嫣红的酒液散发着酒香与果香，好看得如同一杯红宝石，搞得几个男士喝完了自己杯中的酒也舔着脸一人来蹭了一杯。
大家说笑着，好像这几年的分别不存在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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