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堂并不是团聚的好地方。他们回到了衔月楼，在竹林附近设下了隔音结界。
气氛微微沉重。
天暗了下来，三个月亮悬挂在天空中。四周没有风，静悄悄的。月光照不到的地方，幽暗又寂冷。
路塔依旧沉浸在巨大的冲击之中，有些魂不守舍。
而连姝紧紧捂住胸口的夙石，戒指硌得她生疼。
她失神地想。
第二个要再见的姜末是玄庙大叔。
连姝张张嘴，最后只剩下一声叹息。
谁知道呢，命运兜兜转转的，最终出现了这样的结局。
连姝在两个时间段分别遇见了应该重逢的两个人。她感觉到命运的不公。
路塔沉默不语，他目光不知道该落在什么地方，见到了玄庙以后不知道又该说些什么话。
这就像是在做梦一样……
小精灵现在的胸口涩涩的，又苦苦的。
泪水也是咸咸的。
连姝侧头，她看向月光照耀下的路塔，声音努力维持着平稳：“路塔，你真的愿意接受玄庙大叔的传承吗？”
路塔毫不犹豫：“我愿意的，这是我期待了一百多年的事情，我很喜欢魂语。我想成为一名像是玄庙前辈那样的回魂师。”
夙石没有反应。
连姝低垂下眸子。
这难道不是玄庙真正的执念吗？
路塔小心翼翼地问道：“是不是前辈他不愿意……再见到我啊……”
连姝缓缓摇头：“并不是这样的。路塔你要相信并不是你的问题。玄庙大叔说过，你就是最合适的。”
“你可以想一想，玄庙那个时候最经常和你说的事情吗？”
路塔吐出两个字：“自由。”
自由啊。
玄庙大叔也和她说过很多次的自由。
连姝捂住了酸涩的眼睛，她的心尖胀得酸疼。
他希望所有人自由，所有人无所拘束。
“前辈说过，想要我自由地飞，无所拘束。我想再见他一面，我想告诉他，路塔飞上深渊了，路塔也找到了要侍奉的神明，路塔也很想跟着他学习魂语，想成为一名回魂师，自由自在地走在这个世界上。”
“这其中，每一件事都是我自己愿意的，是我自由选择的，我从没有后悔过。我知道回魂师可能面临死亡与诅咒，但是我不怕的，路塔希望自己能发光，也希望那些游魂回到灵虚。”
连姝手心的夙石开始微微发热。她感受到这份变化，摘下项链，捧在手心中。
月光落在她的手心上，她捧着皎洁的月光，黑色的发丝盖在眼前，心中悲喜交换。
她在静静等待着重逢。
“我也希望能再次见到前辈，我想听听你说说话。前辈，我在深渊下面一天都没有忘记那三十二天。”
“现在我来见你了。”
“求求你见我一面吧，我好想念你啊。玄庙前辈，路塔现在想见到你。”
“其实只是单纯因为我想见到你而已。”
“我亲爱的斯纳卜达，我想见到你。”
路塔眼眶又红了，晶莹的泪水如同断了线的珠子一般落下，悄无声息的，一滴滴掉落，仿佛是这些年的思念在这一刻都涌现出来。
寂静月光下，那水珠反射着微光。
然后——
一道浑厚的声音响起：“嗯，我听到了呢，路塔。”
那声音印在路塔的灵魂之中，他根本无法忘怀。
路塔慌乱擦去眼泪，抬起头，在正对着月亮的那个方向，玄庙静静地飘浮在半空。月光从他的身影穿过，仿佛下一秒眼前的人就会消散。
啊……前辈回来了。
路塔伸手却又立马害怕地缩回来。
路塔颤巍巍喊着：“玄庙前辈？”
玄庙眸中含笑：“是我。”
玄庙端详着一旁的连姝，他叹口气，有些心疼道：“小阿姝，你怎么瘦了这么多。嗯，也长高了一些。不过，之前本来就不太活泼，现在怎么还有点忧郁。”
连姝轻“嗯”了一声，泪水突然止不住了，她抽噎着：“玄庙师父，能再次见到你实在是太好了……如果我再努力一点，你们也许，也许就……”
你们不用离开了。
玄庙打断了连姝的话，他不想连姝再说些自责的话：“没事的，小阿姝。那都是我们自愿的。你在我之前遇见其他人了吗？现在过了多久了？还有你怎么找到小精灵的？”
他一连问了好多个问题。
连姝一个一个回答：“我在玄庙师父之前见过海安姨了，她回家了，找到了那个一直等她的人。”
眼角又渗出泪水，连姝狠狠擦去。
“现在距离下一个盛燎节还有六个月，上界下界时间不对等，已经过去了很久了……”
“路塔现在是我的伙伴。我现在进入了圣燎学院，以初试第一的身份，又在复试中招进了新星班。”
连姝想告诉玄庙，她来到了上界以后也没有给姜末丢脸。她也在努力着，没有辜负他们的期望。
玄庙宽大的手落在了连姝的头上，即使没无法触摸到，他用着他的方式想安慰这个经历了太多糟糕事情的孩子。
玄庙是真的心疼。
“小阿姝，这么久了，真是不容易呢。你走到现在，累不累啊。我猜到了你能来到上界，没想到你也能遇见路塔。命运真是的很神奇呢。”
“这一路太苦了，让你见证姜末的消失，那种无力感，真是抱歉啊。”
“这对你而言，实在是太痛苦了。”
这就是现实。
即使异兽没有来。
姜末也会很快就消失的。
姜末，姜末。
将没，将没。
其实他们早就已经走到穷途末路了。
“笑一笑，小阿姝。看见你的眼泪我实在是太难受了。”
连姝僵硬地弯起唇角，不太想再说这些沉重的话题，重逢不应该这么沉重。
她扯开话题：“师父，我念出了魂语。”
玄庙毫不犹豫夸赞道：“小阿姝真厉害。”
他又叹气道：“不过，念出来魂语，对你而言是不是太沉重了？你会怨我吗？我教你这些是希望你能到时候送我们一程，但是这样又太残酷了。”
连姝抿唇，摇了摇头：“从来不会怨恨你们任何一个人。是我心甘情愿的。”
她心甘情愿接受期待，心甘情愿替他们还愿的，没有一丝埋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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