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说天鹅湖片区推出的小户型政策对张恩鹤而言是伤筋动骨，那对程万里而言，无疑是灭顶之灾。
他原本指望通过世纪城项目回笼资金，缓解万里集团的燃眉之急。然而，截至年前，整个世纪城项目的成交量竟未超过二十套。莫说缓解资金压力，就连前期投入的巨大广告和营销费用都未能收回。
按照行业惯例，年前必须支付施工单位部分工程款项。然而，现金早已枯竭的万里集团，哪里还有能力支付这些费用？一时间，万里集团总部大门前挤满了前来追讨欠款的民工，群情激愤。
焦头烂额的程万里已走投无路，只能放下所有尊严，来到蜗牛置业，希冀能找到女儿程亚楠，寻求最后一线生机。
虽然同处一城，但这却是程万里第一次踏足蜗牛置业。当前台小姐看到这位神情恍惚、衣着略显凌乱的老人时，不禁皱了皱眉，礼貌而疏离地问道：“大爷，请问您找谁？”
“大爷”这个称呼让程万里猛地一怔。在此之前，从未有人这样称呼过他。他下意识地看向光可鉴人的大理石地面，倒影中那个头发花白、脊背微驼、眼神涣散的老人，让他自己都感到陌生。
短短半月，极度的焦虑和压力已彻底摧垮了他的精气神，前台小姐这一声“大爷”，叫得竟丝毫不差。
“我…我找亚楠。”程万里声音微弱地回答道。
“找我们程董？您有预约吗？”前台小姐警惕地打量着他。
“我…我是她父亲。临时找她有点急事。”程万里硬着头皮，艰难地表明身份。
前台小姐闻言，仔细端详了他片刻，确实从眉宇间看到了与程董事长几分相似的神态，态度稍缓：“大爷，您跟我来吧，我带您上去。”
当程亚楠看到前台领着程万里走进自己宽敞明亮的办公室时，脸上瞬间掠过一丝恼怒。
然而，当她看清父亲那如同被霜打过的憔悴面容和满头刺眼的华发时，心终究还是软了一下。她挥挥手，让前台先行退下。
偌大的办公室里，父女二人相对无言，空气凝重得令人窒息。最终还是程万里用近乎哀求的语气，打破了沉默：“亚楠…能不能，取消那个小户型计划？”
“只要你们放弃这个计划，我愿意彻底退出万里集团，由你回去主持大局。那毕竟是我和你母亲的心血…我想，你也不忍心就这么眼睁睁看着它垮掉，对吧？”
程亚楠静静地听完，只是缓缓地摇了摇头，吐出三个字：“太迟了。”
“不迟！只要放弃计划，一切都还来得及！”程万里急切地向前倾身，“市场的困难只是暂时的，只要熬过这个低谷，一定会复苏的！”
“事情远比你想象的要复杂。”程亚楠的语气平静却冰冷，“你以为这个计划只是为了打击万里集团？其实，你只是被殃及的池鱼。”
“你们真正的目标是…张恩鹤？”程万里瞬间醒悟，愕然问道。
程亚楠用沉默代替了回答。局势发展到今天，早已不是简单的商业竞争或个人恩怨。
如果李焕背后没有杨卫东的强力支持，他怎么可能在政策尚未完全明朗之际，就在天鹅湖片区推动如此大规模的政策性住房项目？
这背后，实则是江海省两位顶级人物之间的博弈。天鹅湖片区的发展压倒城南片区，意味着杨卫东精准地扼住了张放鸣的命脉。如此高层的棋局，岂会因她的一两句话而改变？
程万里闻言，眼中最后一丝光亮也熄灭了，他喃喃道：“那…万里集团怎么办？”
“这已经不是你需要考虑的问题了。”程亚楠恢复了商人的冷静与决绝，“后续我会安排对万里集团进行收购。我说过，属于我的东西，我会亲手拿回来。”
程万里张了张嘴，似乎还想说什么，但千言万语最终都化作了喉间一声无力的哽咽。他颤巍巍地站起身，像个真正的老人一样，佝偻着背，默默地走出了程亚楠的办公室。
然而，命运对程万里的捉弄并未结束。当他拖着沉重的步伐回到那个早已失去温度的家时，等待他的是更为残酷的真相——人去楼空。
他的妻子蔡琳，早已趁他焦头烂额之际，卷走了他个人名下所有能动用的现金、珠宝首饰以及早已秘密转移的部分资产，带着他们的儿子消失得无影无踪。只留下一纸冰冷的简短留言，和一个彻底被掏空的家。
这记来自最亲近之人的背刺，成了压垮程万里的最后一根稻草。
消息迅速传开，万里集团最后的信誉彻底崩塌。债主疯狂涌来，银行果断抽贷，法院的查封文件接踵而至。曾经风光无限的万里集团，在短短数日之内便以惊人的速度土崩瓦解，最终不得不走向破产清算的终局。
而最终以底价接手这个烂摊子的，正是程亚楠控制的蜗牛置业。她以胜利者的姿态，冷静地接管了父母昔日的心血，完成了这场残酷的轮回。
站在万里集团空旷的办公楼里，程亚楠抚摸着当年自己亲手挑选的办公桌，心中百感交集，却再无泪水。
她终于拿回了一切，却也仿佛失去了一切。
“想哭就哭一下。”李焕来到程亚楠的身后，轻轻的拍着程亚楠的肩膀后说道。
这番话彻底打开了程亚楠泪水，伏在李焕的肩膀上痛哭起来。
原本她以为，当她拿回属于她的一切时，她心中应该是满心欢喜的，可真到了这一刻，她心里剩下的并没有多少欢喜，反而是无穷的空虚。
“你父亲那里怎么样了？”等程亚楠的哭声稍微停歇了一点，李焕这才问道。
眼看着自己辛苦几十年的心血付之东流，程万里身心俱疲之下，一下子就倒在了家里，如果不是保姆发现的及时，估计整个人都没了。
“我已经安排他进了医院，调理一下应该没什么大问题。”程亚楠擦干眼泪后说道。
“一切都过去了，一切都过去了。”李焕闻言柔声安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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