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四季什么也没说，给他顺顺背，闹钟悲切的目光没有散尽就带些许担忧，眼神里怎么会有一种悲凉，钟四季摸摸它的头，“好孩子，你妈妈只是有点困了，不要担心。你还记不记得啊，以前你妈妈困了都会扑到爸爸怀里，还撒娇让爸爸哄着他才肯睡觉。”
闹钟只是记性变差，又不是什么都忘记了，它当然记得，这样的场景有很多次，它很熟悉这一幕。但这回妈妈不是困了，它知道妈妈在难过。它感受到妈妈身体的颤动，这不是困倦呈现的样子。
它知道，它什么都知道。
笨蛋小狗不笨，笨蛋小狗什么都知道。
别难过了妈妈。
我不想你难过。
你害怕死亡又陈述死亡。
你害怕我离去又讨论我离去。
我知道你在煎熬。
妈妈，请不要悲伤，不要难过……
你的快乐就是我的快乐，你的忧伤就是我的忧伤，可你的眼泪却不是我的眼泪，而是我心口上流下来的心血，我很心痛……
闹钟这时候在想：妈妈，如果可以，我真想把你现在的，以后的忧伤全都转移到我身上来，让我这将死之躯承受你全部的痛苦。
闹钟急得哼哼哼叫，可它什么也不能做，它只是有些费力地伸出自己的舌头，舔舔徐梨海的手背，告诉他不要伤心。它有点伤感的想，要是以前，它可是一只能轻易哄好人的狗狗，现在不行了，老了，干什么都不行了。
噢，不是老了这么简单，是老得快死掉了，老到它即将不能看见它的亲人，老到它马上要在这个世界上消逝。
老到所有人看见它，都知道它马上会死亡，人们不会直言不讳，但就是知道这只狗狗马上会死掉的那种老。
是老得快进棺材里的老，也许是明天就死掉，也许是一周后，也许是一个月后死亡，总之，它自己感知到自己绝对不会活过三个月。
徐梨海偷偷擦掉泪花，心里一阵一阵心酸，憋着气才忍住不哭去抱抱闹钟，嘴上说一些很日常的事情转移闹钟的注意力。一家人怀着沉重的心情看了一场日落。
也许，这是最后一次一起看日落了。
闹钟腿脚不方便，走路非常困难，徐梨海不想让它遭罪，其他的地方不能去了，最多就只在院子里的鹅卵石上散散步，在阳台上晒晒太阳。
回家的路上，一家人走得很慢很慢，闹钟知道是在等它。它努力想要加快自己的脚步，加快加快，最好快马加鞭，跟上甚至是超越。要让爸爸妈妈放心，要让爸爸妈妈知道，自己的身子还是很棒的。
周围安安静静，似乎是在等待它的成功。
它感觉自己的速度的确变快了，也只快了两步，很快它发现，是它的思想转动快，但举止依旧艰难。
它的动作再也跟不上它的思想，它完全服老了，真正心灵上的服老。
见闹钟身子有点踉跄，徐梨海叫它慢慢走不要着急，还说自己想看看海边的风景。
周边已然昏暗，还有什么风景呢。
这是灰蒙蒙的黑。
闹钟不那么伤感，它的年龄让它看淡一些事情，它只知道听妈妈的话：好，那我们慢慢走。
它的视力模糊，可在它眼里，就没有找不到妈妈的时候，即便变成瞎子，它也会找到妈妈，并且在他身边。此刻，它正贴着徐梨海的腿走。
一步，两步，三步。
慢慢走。
到家，徐梨海开了门等待，闹钟佝偻着身子进屋，进门之后它等徐梨海换好拖鞋才转过身去，走走停停，脑袋又扭过去看徐梨海：妈妈，今天晚餐我们吃什么呢？
徐梨海看见它眼里有无限的慈祥。
它的目光太淡了，即便这么熟悉，也以为它只是单纯地看着人，要是它蹦蹦跳跳跑到自己的碗边比比划划，要是它活泼得快摇断了尾巴，要是它的眼神能重新变得清澈，徐梨海就能猜到闹钟的想法。
闹钟太平淡，很多想法没意愿或者没办法再表现出来，徐梨海蹲下来摸摸它，不回答闹钟的话，见到了饭点，一如既往反问闹钟想吃什么。
闹钟小幅度摇摇尾巴。
徐梨海还是会有一个美好的想法，他真希望闹钟可以说话，他不用猜测，就可以无误的知道闹钟的想法。
小家伙变成大家伙，又变成老家伙。
真是百感交集。
徐梨海摸摸它，闹钟还是摇了摇尾巴，喘着粗气舔舔徐梨海的手。
晚餐，钟四季给闹钟做的饮食清淡养胃，它也没有多少胃口，才吃了三分之一，徐梨海在一边看着心里不是滋味，他和闹钟说多吃一点，不然睡前会饿。
闹钟若有所思，低头再舔两口，压根也没进多少食物，呆呆看着饭不动，寻思过后，自己走到毛巾上边擦嘴。圆滚滚的眼珠看着徐梨海，好像说，妈妈我吃不下了，我好饱。
钟四季过来收拾，见徐梨海又闪泪花，提醒他过犹不及，徐梨海这才觉悟，不要为即将发生的悲剧提前悲伤，要在即将离别之际欢乐陪伴，用心去感受每一时刻。
这样的思想让他紧绷很久的精神放松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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