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仅仅因为无心意外害得生父受伤，便要将尚未及笄的女娘送进家庙，让她此后漫长岁月伴着青灯古佛，这样的惩罚太重了，”王凌霄顿了顿，“四叔母就是太醋了。平日里管束四叔院里的姨娘也就算了，对庶出的女娘也这般苛刻，到底是王家的子孙。”
此时的王凌霄只有十四岁，跟小小年纪便白鹤月华郎艳独绝的傅仲达不同，十四的王凌霄有一张稚气未脱的孩子脸，与邵秋实前世后来所见的王琊只依稀从眉眼间窥出些相似来。
邵秋实想了想：“凌霄哥哥身上可有银子？”
“银子？银子我可没有，”王氏的郎君出门哪里用得上银子，要么挂账，即便是用，也都揣在小厮身上。虽不明白邵秋实缘何忽然提起银子，他还是摸了摸，“有几个银瓜子，好看才揣的，你要吗？”
邵秋实接过银瓜子：“救王柔娘子之事，这些银瓜子就算是凌霄哥哥给我的报酬了。”
王凌霄眼前一亮：“你答应了？”
邵秋实没有说话，只点了点头。
“我现在是偷偷跑出来的，为免我哥发现，打草惊蛇，得立马回去。现在青天白日的也不好带王柔出府，等到了晚上，飞到天上也看不见，咱们再一起去救王柔。”
邵秋实却是摇头：“凌霄哥哥不必同去，我一个人去就行了。”
“你一个人能行吗？”王凌霄面露担忧。
“我是修士，有隐匿行踪的符篆，可趁夜将王柔娘子带出，不会惊动他人。倒是凌霄哥哥是宝鞘之体，你若是一起，我反倒要担心符篆法器都不能用了。”
王凌霄听得点头：“你说得对，那你千万小心。”
邵秋实又问：“王柔娘子出府之后的住处，凌霄哥哥可是安排好了？”
“都安排好了，就在琅琊城里，大隐于市。”
“我先去看看地方，免得夜里带着柔娘子在城中乱转，反而引人起疑。”
王凌霄又是点头：“秋实妹妹考虑得在理，等会儿，我托人带你去一趟。”
王凌霄若是直接将地址给邵秋实，让她自己找去，邵秋实自然不会找不到。只是邵秋实并非琅琊本地人，难免问人，多问几个，露了痕迹，本是隐秘安置王柔的地方反而叫人注意起来。
所以王凌霄决定叫人带邵秋实去一趟。
“好。”邵秋实应下。
晚些时候，王凌霄托付的人就来了。
同是汴京城来的娘子，眼前的这位虽然不如魏秀明艳绝伦，却极为清丽。亭亭地往那里一站，肤色光洁透亮，如同花萼的下颌线条流畅，空谷百合一般。
燕素，就是王凌霄口中的“那个人”？
王凌霄要救王柔，这是件连胞兄王琅都不同意的事情，他要托人带邵秋实去日后安置王柔的所在还能托谁？自然只有告诉他是邵秋实将王术王柔带回府中，又告诉他王四夫人打算让王柔当一辈子姑子的“那个人”了。甚至王凌霄来找邵秋实帮忙，只怕也有“那个人”从中推动的手笔。
“那个人”是燕素，邵秋实觉得意外，又不那么意外。
前世，邵秋实认识王琊，知道燕素之时，燕素已是王琊发妻。
如今，燕素虽是名义上的魏燕两家的贵女，但实际上什么情况，知道的人都很清楚。
所以明明同样是来琅琊王氏，其目的也同样是在琅琊王氏择一人为郞婿。
魏秀金尊玉贵前呼后拥，燕素却站在魏秀身后，对外只称是魏秀的女使。
而王凌霄是什么身份，王琅的胞弟，王籍的嫡孙。
姑且不论其父能否从祖父手中承袭下家主之位，王凌霄总是比王术成器的。
不成器如王术，他的正妻之位，用王柔的话来说，已是郡主娘娘都不敢轻易肖想的位子。
王凌霄正妻的要求，不会比王术的差上一星半点。
这样的一个位子，缘何最后就落在了燕素的身上？
燕素终归做了些什么的，例如，陪着王凌霄纾解一些宛如儿戏的少年意气。
借口出府采买，燕素让小女使套了车。
这小女使邵秋实也是见过的，恰是燕素替魏秀来打探捶丸情况的那日，猫在树后等她的小女娘。
比燕素略小一两岁，生得清秀，看人的时候带了些怯怯，名唤香兰。
出府一路买了珠玉口脂，又买香囊零嘴，已足足过去两个时辰。
到了一间茶楼前，燕素带着邵秋实进去喝茶。
这一坐，又是半个时辰。
看着时间不早，香兰再三催促，燕素才松口回府。
香兰先下楼套马，目送着香兰的背影，燕素看向邵秋实：“岑娘子，你瞧见那边的院子了吗？”
邵秋实自然瞧见了，点头：“瞧见了。”
“以前我家也有这样的院子，天晴的时候，娘便将刚垂洗好的被罩晾在院子里。”
邵秋实想了想：“被套晒在院中，的确晒得更好。”
燕素又道：“虽然隔得远，但瞧着那被罩绣了蝠纹的针脚细密，倒有些像我娘的手工。”
听见燕素反复地提那院子，邵秋实心下了然，只怕那就是专门备下的给王柔藏身的地方了。
王凌霄托燕素带邵秋实去认门，这一下午，燕素带着邵秋实逛了大半个琅琊城，最后也不曾将邵秋实带到门前。只站在茶楼里远远地看了一眼，状似无心地说上一句。
即便香兰在场，也瞧不出什么，燕素还是偏等香兰去套马才开口。
连对贴身服侍的小女使都如此警惕，别的不说，只看这番行事，燕素就不可谓不审慎的。
邵秋实点头：“看白娘子，便能够想见母亲是心思细密之人。心思细密，针脚也是细密的。”
燕素听邵秋实明白了自己的意思，就笑了，空谷百合一般：“时候不早，我们回去吧。”
倒回来的香兰正听见这一句，忙是点头：“娘子。”
燕素看了香兰一眼。
香兰一顿，亡羊补牢道：“娘子在府里定然等急了，白姐姐，我们出来了这么久，正是该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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