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愈发密集，雪花却仍是极小极轻，轻柔地在空中盘旋舞动，飘落在两人之间。
裴晋的束发渐渐染上了星星点点的银白之色，他的眼眸却黑得深沉，仿佛能融化所有冰雪与清冷。
白若芙心尖微颤，向来五感极佳的她此时却好像没有听清一般，喃喃道：“你说什么？”她的声音极轻，仿佛怕惊扰了这漫天的飞雪。
裴晋又向前一步，专注而温柔地望着白若芙，低声道：“朝雨碧水，暮雪飞花，你可愿......日日与我共赏？”
他的声音低沉而略带一丝蛊惑之意，在这安静的飘雪中回荡。他的眼眸深邃又明亮，望向她的目光中仿佛有一簇炽热的火在跳动，融掉了白若芙浑身的冰冷之意。
白若芙嘴唇微颤，似乎想说些什么，却又不知道该如何开口，嘴唇张合了半天，只发出了一个音节：“你......”
裴晋又向前走了一步，两人此时不过一臂之距。白若芙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开口道：“你知我不可能如寻常女子一般，我这一生中注定充满了刀光剑影、狡计阴谋。况且今日之事，想必你也看见了......”
裴晋望着白若芙，静静聆听着她的话。
白若芙不想谈论林潇言和施盈之事，遂止住了话，纠结地问道：“你又何必呢？”
裴晋眼神一暗，低低道：“今日之事，我的确看见了。”他顿了顿，仿佛不想开口，却终是问道：“林世子......可是你心中之人？”
白若芙闻言有一瞬间的愣怔，一时间不知该从何说起。
裴晋看见白若芙的犹豫，原本忽上忽下的心沉到了谷底，他缓缓道：“你不想回答，也没有关系。我既可以在绝望中，为一个虚无缥缈的希望等了你两年，自然可以继续等下去。”
白若芙闻言心中一震，整颗心好像漂浮在一汪深潭之中，沉沉浮浮，随着他眼眸中的情绪起落。她强稳住心神，开口道：“不，不是这样的。”
裴晋声音低沉：“那是怎样的？”
白若芙轻轻道：“我......并非心悦林潇言。”
裴晋的眉眼霎那间染上笑意，他又缓缓走近一步，微微俯身，低声道：“那我知道了。”
裴晋离得很近，双眸中映出白若芙的面容，细细飞雪也没能化掉他眼中涌动的情意。白若芙忽然觉得整颗心狂跳不已，好似即将浮出水面，又怕被吸入更深的漩涡中。那种绝处逢生的希望与埋在灵魂最深处的绝望交织震颤在一起，往前一步是繁花似锦，也可能是万丈深渊。
白若芙声音有些颤：“你知道什么了？”
裴晋低低笑了起来，眼神温润又滚烫，低醇的声音从他喉间溢出：“知道......我还有机会。”
几片雪花轻轻吻上白若芙的面颊，片刻之后又消散在那莹白的肌肤上，只留下一丝清凉。裴晋看得心中一荡，他不由自主地缓缓伸出手，想要抚摸那晶莹的水意。
此时，一辆马车驶来，马夫坐在车辕上，对街道两旁的行人嚷嚷道：“让一让嘞！雪天马蹄打滑，各位让一让嘞！”
马车快速驶过，白若芙连忙抓住裴晋的手臂，将他拉到一旁。地上已有薄薄的一层雪，很是湿滑，白若芙心神不宁之际竟没有站稳，裴晋又反手扶住了她。
马夫在车上对两人喊道：“兄台，不好意思了！”又继续御马前行。
裴晋几乎就要触到那近在咫尺的莹白时，陡然被打断，心中一阵失落。理智稍微回笼后，他松开了扶住白若芙的手。
可白若芙却依旧抓着他的手臂，没有及时松开，怔怔地不知在想些什么。
裴晋低头望向那只手，肤色白皙，手指细长，关节处却有经常使用兵器的痕迹。那只手仍然握着他的小臂，有一股电流从他的小臂蹿到四肢百骸，让他的脸庞染上微醺的颜色。他感到刚刚回笼的理智仿佛又飘散到不知哪里去了。
许是他望向那只手的目光太炙热，白若芙像被惊到了一般松开了手。她慢慢将手握成了拳，想要放手却忽然被一只更大的手握住。
他的手心很热很暖，不像她的手那般冰凉，竟让她有种恋恋不舍之感。她睫毛一颤，想要收回那只手，却被他大力握住。
细雪飘飘洒洒地落在天地之间，仿佛将整个天地的时间冻结。这一刻，已抵万年。
裴晋低头观察着白若芙的表情，低声道：“你的手很冷。”
白若芙的睫毛如羽翼般轻轻颤着，泄露了她内心紧张的情绪。她看向裴晋的手，他的手指基本已恢复完全，只留下极淡的疤痕。想起那夜崖下相救，白若芙的心又软了一软，没有立即抽回手。
街旁又有行人路过，裴晋终是松开了手，仔细地将白若芙的两手裹在衣袖之中。
他低声道：“风雪太大，我送你回程府。”
两人漫步在雪天之中，白若芙心中感受到久违的宁静。
裴晋开口道：“你既然并非心悦林世子，又为何为了林世子与施小姐起冲突？林世子......他可知道你的身份？”
白若芙沉默半晌。
裴晋道：“并非我想探听你的事，你不想说，可以不说。”即使白若芙亲口告诉他，她并非心悦林潇言，他仍没有放松警惕。白若芙和林潇言在北境时并肩作战，她重生后又非常在意林潇言的一举一动，这些他都看在眼里。况且今日他在酒楼遥遥望去，林潇言看向白若芙的目光，也算不上清白，不知林潇言是否已知晓了她的身份。
若是他们两人之间确有深厚的羁绊，裴晋自问自己确实难以敌得过他们二人并肩战斗、生死可托的情谊。
白若芙抿唇想了想，先挑了一个最容易的问题回答：“他并不知我的身份。”
裴晋心中闪过一丝窃喜，转而又鄙视自己竟然欣喜于对手的弱势。但很快，他就放弃了这种自我反省，任这一丝喜悦在心底蔓延。
原来林潇言没有如自己一般认出了她！原来，她只给了自己机会认出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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