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影十指伸出，纤细的十指反射着月光，展现出陶瓷光泽，每根手指都在自然弯曲下垂，似乎在他面前，摆放着一架昂贵的钢琴，实木外壳上雕着繁复的纹饰，漆色暗哑，透出傲慢矜持的贵族气息。
然后他的食指下降，在空中轻轻一点，接住了正在播放的月光奏鸣曲。
虚空中的黑键白键被按动，带动复杂的击弦机，一系列杠杆和弹簧，准确无误地把琴键的叹息颤抖传递到木锤上。
于是从弦到音板，细小的颤动被转化成不可忽视的音高，第一个音节着飞舞着扑出来。
它是暴风雨来临时，落在干燥大地上的第一缕雨丝，无数的雨点，在它之后接踵而至。
黑影从大拇指到中指再到小拇指，双手十指齐齐翻飞如枯叶，纤细的手指拥有魔鬼般的力量，音节连成篇章，潺潺如溪水。
一缕暗樱色的火焰，和着音乐，从在被血红色压制的黑暗中钻了出来，摇头晃脑，向同时出现的无数兄弟姐妹示意。
它们像刚出生的精灵，火苗随钢琴声的起伏，慢慢变亮，然后天真无邪地朝血阵飘去。
巨大的血红色人脸，似乎感受到了威胁，粗壮的线条扭曲，红色更浓稠也更邪恶，邪神信徒出现的速度瞬间加快。
可火焰无处不在，它们几乎须臾之间，便飘近血阵，焰尖晃动似乎在撒娇，亲昵地蹭着血阵边缘。
已经变为淡枯色的火焰，颜色瞬间暗淡下去，重新回退到暗樱色，然后变为暗褐色。
这是火焰温度下降的标志，随着颜色改变，它们的温度从近千度，逐渐变为五百度，能量锐减。
血阵表面，无数暗褐色的光点跳动，像成群的流萤，但它们的狠厉程度简直堪比食人鱼，所到之处，大块大块的红色消失，伴随着火焰的熄灭。
巨大的人脸，神色萎靡了下去。
终于，涌动的血脉上，到处都是触目惊心的创口，终于。血阵被腐蚀到无法弥补的程度，红光节节败退，血色人脸挣扎着消失。
出现到一半的邪神信徒，突然尬在了半空，他们五色斑斓的或T恤或短衣，空空荡荡落了下来，而里面的身体，灰一样泯灭在半空。
仍然是几人面对众多邪神信徒，仍然数量悬殊，但此时，攻守之势已然逆转。
许然一跃而起，砍倒第十六名邪神信徒，他回头看向卫之琢，那边的信徒尸体重重叠叠，令人作呕的腥气在这里都能闻到。
卫之琢刚换的米白色裙子，像自己第一次见到她时那样，遍布鲜血。
真是令人怀念啊。
许然低头看向自己的T恤，血迹星星点点，但遮盖不住其上的图案。
卡卡罗特正咧开嘴，露出一口白牙冲着他傻笑，红色的头发熊熊燃烧。
超级赛亚人之神吗，许然无声笑了笑，为了今晚的战斗，他特意换上了这件衣服。
要是有超级赛亚人一的T恤就好了，烙印的假血迹配着真血迹，一齐染在卡卡罗特赤裸的上身和黄色的头发上，那该多帅啊。
许然大口大口呼吸着冰冷的空气，把剑拄在地上，短暂恢复着体力，眺望向5号楼楼顶。
月光奏鸣曲的第一篇章已经弹奏完毕，第二篇章很短，婉转低吟的部分即将过去，接下来是……
一点重击的大音，随后节奏加剧如暴风骤雨，短暂的舒缓假象之后，黑键白键起伏如波浪，砸起砸落。
在血阵消失的瞬间，残余的火焰，迎风上涨，以5号楼为中心，斜拉出一道贯穿小区的巨大火墙，笔直炽烈的燃烧，仿佛要延展到天边，把世界一劈两半。
“这边的，我来负责。”
穿着燕尾服的假面男人，简短的说，随后嘶哑的音调消失，火焰灼烧在身上的轻微爆鸣声响起。
低低压抑的野兽般怒吼，在火墙另一侧此起彼伏。
“一边负责一半，很公平嘛。”
卫之琢嘴角泛起微笑，泣歌剑光大放，扫退了仍在无所畏惧攀爬的邪神信徒。楼身表面仍是黑压压一片，像松软面包上滋生的霉点，但飞速赶来的信徒支援，已经看得到尽头。
再没有邪神信徒传送过来了。
压力骤降的许然和卫之琢，腰板微微挺直，体力一丝一丝消失的同时，邪神信徒也在成片减少，多毛的尸体如倒伏的树枝，堆积成小山，到后来，天台边缘满是滑腻的血液，沿着楼身滴到攀爬的信徒脸上去。
邪神信徒头目的面部表情，第一次变了颜色。
他残存的完整右手一挥，火墙这一侧，剩余几十名邪神信徒，无论是正在攀爬的一部分，还是刚刚赶来的最后一批，突然极有默契地停下。
它们默默收拢阵型，围在头目身边，鸦雀无声。
“是时候回归真神怀抱了。”头目表情肃然，信徒目光呆滞，“展现你们对真神是否忠诚的时候到了。”
“我多嘴说一句啊。”许然挑了块相对空旷的地方站着，以剑拄地，喘着粗气，声音有些虚弱。
他此时感觉很疲惫，料想卫之琢应该也是。
“不管这个人口中的真神是什么狗屁玩意，”许然的声音传来，“如果你们找块镜子照照，看看你们现在是什么样子，说不定就不想信仰这个邪神了。”
“亡羊补牢，为时未晚。”他接着说道，“附近就有一个家具城。如果你们迷途知返，去动物园扮棕熊，怎么也能讨口饭吃。”
除了卫之琢轻轻笑了一下，头目和围在他身边的邪神信徒，神色木然，显然，它们并不认为这个玩笑很好笑。
这倒也不难理解。
毕竟，如果喜剧的内核是悲剧的话，身为这个劣质玩笑的优质内核，它们堪称悲剧中的悲剧。
谁能对着以自己为笑料的玩笑前仰后合呢？
“开始吧。”头目把许然的话当成空气，淡淡地说道。
于是，在许然和卫之琢的注视下，除了邪神头目，围在他周围的所有邪神信徒，从内到外，像充满气的气球一样，轻松爆裂开，变成一团血雾。
几十团血雾在头目身旁聚集汇合，凝成流动的血色防护罩，遮住了头目的身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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