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女人病了那么久，她的后事早就准备妥当了的。
但是真等到人没了，还是让人有些茫然失措。
按照老百姓的规矩，死者要放在堂屋门口，脸上盖上蒙脸纸，并且让孩子们在跟前守着，晚上还要点个长明灯，停多少天也是有说法的……
其实这些规矩是有原因的，那是害怕没有真的死了，只是昏迷了，一旦恢复了生机，一喘气，蒙脸纸会动，孩子们在跟前守着，也是害怕猫啊，狗啊，惊扰着……
老憨家是大夫，自然不用这些事情，根据大女人生前说的，不要遵守这些了，也不要打扰别人，换好衣服，让孩子们见一见，直接入棺下葬就可以了。
这样就简单的多了，但是茫然失措的人们仍然要跑前跑后的，忙活很多事情。
老憨有些木然，目光有些呆滞的，看着忙前忙后的孩子们。
到了吃饭的时候，一点胃口都没有，真的吃不下去。
不吃饭是绝对不行的，孩子们煮了小米粥饭，让他无论如何要吃一点，老憨才终于吃了一些。
中国是礼仪之邦，山东是孔孟之乡。
一个人的葬礼是非常隆重的，仪式是非常复杂的。
但是老憨家顾不上这些了，按照大女人生前的吩咐，尽量简化葬礼了。
没有灵棚，没有吹鼓手，不通知任何外人……
跟前的孩子都看了一眼遗容，跪拜了一番，立刻抬棺出门，入土为安。
大儿子亦庸看了一眼老憨，小心的劝说道：“爹，你在家里吧，别去了，娘之所以如此交代，让后事办的这么简单，最主要的一个原因，就是害怕你劳累了这么多天，身体会受不了……”
老憨却很坚决的摇了摇头：“咱家最穷的时候，你娘领着孩子，义无反顾的跟着我来到这里的，什么都能省了，最后这一步我不能省……”
孩子们看到劝不住，也没办法了。
老憨反而回头劝起了小女人：“你脸色太差了，这些日子身体也不好，你就别去了！”
小女人却很坚决的摇了摇头：“我们姐妹这么多年了，一直都在一起，这最后一程，还是要送的……”
最后也是没有办法，让几个孩子搀扶着，大家这才纷纷出了门。
一出门就碰见了人山人海的乡亲，没有送通知，周围人还是都知道了。
一个非常熟悉的保长小心的问亦庸：“这么简单，不妥当吧？这可是你家主母啊！”
亦庸无奈的说道：“我娘生前这么吩咐的，我爹这些日子身体也不太好，怕他受不了，只能这样了，失礼之处，以后磕头赔罪……”
保长听完了，也没有说别的，赶紧和别人一起去维持秩序。
赶来的乡亲实在太多了，大家恭敬的站在路两旁，看着棺材一路抬了过去。
终于到达了墓地，孩子们赶紧拿出垫子，让老憨坐下，他的气色实在不太好。
小女人也在不远的地方坐着，靠在一个大石头上休息，脸色也是蜡黄的……
终于将棺材埋好了，孩子们还要磕头跪拜，葬礼再怎么简化，那些纸人纸马之类的扎彩也要在坟上烧了……
亦庸凑到老憨跟前，小声的说道：“爹，你和几个娘回去吧！剩下的事我们做……”
老憨点了点头，几个孩子便过来搀扶他。
小女人的女儿走到小女人面前，小声说道：“娘，女儿扶你回家吧！身体不好，别太劳累了。”
可是没听到任何反应，抬起头来仔细一看，小女人蜡黄的脸色早已变成了灰白，伸手一探试，才发现鼻息全无，人早已经没了！
“娘！”一声凄厉的哭嚎，小女人的女儿撕下了自己孝衣上的一块白布，盖在了小女人的脸上……
老憨过来检查了一番，叹了口气说道：“把棺材直接抬过来吧！”
说完这句话，老憨突然觉得，身体变得轻飘飘的，手脚一下子软了下来，使不出力气了……
后来的事情老憨一直都是木然的，眼前的画面变得不真实，跟前的人说话好像隔得很远，听得那么不真切……
当老憨一觉醒来的时候，看到自己睡在原来的土炕上，一左一右是兰兰和玉兰，两个女人和衣而卧。
两个女人见他醒了，赶紧让孩子们准备饭食。
孩子们赶紧端来了小米粥，看来是早就准备好的。
看到老憨喝了一碗小米粥，两个女人才放下心来。
她们没敢告诉老憨，老憨回来之后，睁着眼不睡觉，也不说话，孩子们给他吃了安神助眠的药，他已经睡了整整一天两夜了。
老憨喝完了一碗小米粥，看了看周围关切的目光，有些奇怪的说道：“我没事儿的，你们都看着我干嘛？”
老憨慢慢他站起来走进了院子，大家也不敢说什么，有两个孩子赶紧跟在他跟前，看到他步子还算稳健，这才放下心来。
一下子走了两个女人，对老憨的打击有些大，他想尽量表现的正常一点，让孩子们放心。
他不去医馆了，甚至不出院子门儿了，每天在院子里走几步，再坐一会儿，然后就去炕上睡一会儿，表现的尽量正常一些。
可是两个女人的音容相貌，总是时不时的出现在面前，家里一下少了两个女人，似乎也空荡了很多。
躺在床上也不过是闭目养神，不吃药根本睡不着。
值得欣慰的是，孩子们精心准备的饭食，还能吃下一些的。做的那些饭是和平时差不太多，只是更精细一些，喝的稀饭之类的，每餐都有，吃不下就逼自己硬喝一点儿。
不太熟悉的人来看望老憨，觉得老憨还挺正常的，熟悉老憨的人，看一眼就能看出不一样的地方，老憨周围的气场变了，他的音容相貌，他的举手投足，和原来不相同了。
和他聊天的时候也不一样了，总是走神儿，很重要的事也走神，有些事情好像听不懂一样，能听懂，也好像听不太明白似的。
这时候他总是淡然说上一句话：“孩子们都长大了，和孩子们去说吧……”
然后就会一脸平淡的回屋去休息了，别人也只能无奈的告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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